我再次回憶起他用來捆小鬼孩的那根皮繩——通體銀白,遍布散發着邪異氣息的鱗紋,雖然纖細得可能都沒有一根小指粗,但偏偏就是能将力大無窮的非人怪物綁得結結實實,絲毫掙脫不開。
而且在這連根意大利面都找不到的酒店——哦不對,第一天餐桌上就有意大利面,萊特還挺喜歡的。
哎呀,反正我是想說,在這間酒店裡,一根繩子也極難找到的地方,我們連臨時給門把手紮上,都得抽自己的鞋帶,他從哪兒找來的質量這麼好的繩子?
第三天時,除了我們有意把“年老體衰”的伊麗莎白單獨留下來,所有人都出動去找食物和其它資源了。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沒聽到敲門聲嗎?
等等,如果齊柏林結在我們回來之前,還好好紮在門把手上的話……
那柳白巳,究竟是怎麼進入樓梯間的?
一刹那我心跳如擂鼓。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時,一道平直闆正的陰影密不透風地斜斜覆蓋下來——
是那扇門被打開了。
“小夏?你快來看,好像真的有無線電發射器!”
“啊,就來。”我趕緊應了一聲。
起得太快,體位性低血壓犯了,眼冒金星,視野中陣陣發黑。我趕緊半撐着膝蓋,緩了緩,等恢複了平衡後,才重新站直身體。
門外極空曠,是水泥地,一些早已風化的廢棄桌椅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顔色了,脆弱得踢一腳就能散架。也許Anyone Hotel以前計劃在天台搞露天酒吧、露天泳池一類的休閑設施,但最終放棄了。
鋒利的狂風刮在臉上,刺得生疼。我環顧四周,竟沒找見柳白巳的身影。
然而繞過這堵牆,從未想過的龐然大物蓦然闖進我眼底——
天空晦氣沉沉,在其之下,高達數米的塔架泛着獨屬于金屬的凜冽光澤,頂部被塗成亮眼的熾紅色,明明是暖色調,卻同樣反射出硬質的冷光,并未因鍍上一層紅油漆就改變它的本質。
海風般腥鹹的寒氣侵入肺腑,舌尖殘留着被凍住的刺痛——然而等我沉下心,再去将冷空氣一點一點舔進嘴裡,才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捕捉到它的氣味。
這一切,純粹隻是我的臆想罷了。
疾風穿過塔身镂空,化作數縷,各自留下野獸般的尖嘯,複又歸于一體,歸于平靜,揚長而去。
我的頭發也被拂亂,黑色發絲模糊了視線,模糊了我視野中不大不小、恰好占據焦點位置的柳白巳,和他身後的高塔。
柳白巳面對着我,一頭長發不知何時已散開,淩亂地在風中狂舞,同樣遮擋了他的面容。
我視野中的三分之二,已被這座鐵塔霸道地占去了,就像芝麻被擺在西瓜面前、地球被擺在史蒂文森2-18面前,站在它身前的柳白巳因此顯得尤為渺小。
而且衣着也不是顯眼的亮色。
偏偏我第一眼隻能聚焦于他。
“怎麼樣?”
柳白巳走近前來,風太大,他幾乎是喊出聲了,“沃克說的是這個嗎?”
神智蓦然回籠。我擡頭,順着塔身望向塔頂——
就高度來看,這座無線電發射器已經遠遠超出樓體所能承受的重量了,放在現實中,是絕對無法通過城建局審批的。
它的出現,無疑是為我敲響了一記警鐘,警告我這裡并非真實世界,切莫沉迷。
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的确越來越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對,我們得找發射器。”我說。
發射器其實不難找,一般來說,哪兒不讓靠近,就越有可能在那兒。
一走到塔下,"NO TRESPASSING(禁止擅入)"的字樣立刻撲入眼簾,用亮黃色的熒光顔料塗在牆上,畫了警示标志,而旁邊就是一隻挂壁式水泥灰箱子。
果然,這提示簡直不要太顯眼。
打開箱蓋,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各色按鈕看得人眼花缭亂……我頭一下子就大了,但想起自己正巧有台筆記本電腦,也許可以通過發射器本身的控制面闆或接口連接筆記本電腦,把它當做外接控制設備來操作,這樣就簡便易操作了。
“好複雜……”
柳白巳顯然是一丁點兒也看不進去,很苦惱地皺着眉頭,眼神都發虛了,一副即将神遊天外的樣子。
“馬上回去了。”
我合上箱蓋,伸直腿站起來。
這次,世界在我眼裡變成了萬花筒,眼前又一陣天旋地轉,視野猛然暗下來——
“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