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次兩次是巧合,那麼第三次呢?
我可不會因為當下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忘記他剛才莫名其妙給我甩臉子看。
但是一結合上下文,再加入“柳白巳能讀心”這一假設,也就不難還原出他為何生氣了——
他窺見了我的心理活動,知道我剛剛回憶了一件被告白的往事。
即使此刻,我人就在他身側。
如果真的恰巧到一定程度,一次兩次三次都隻是不謀而合,我都不禁想贊一句,我們兩人真是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那麼第四次呢?
就發生在此時此刻的第四次呢?
倘若他真的能讀心,那麼,以上這些話,即使我不開口,他也該心知肚明了。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我第二次向他舉槍的第四秒。
柳白巳果然動了。
他不緊不慢地旋上瓶蓋,将其放在一旁,完全視黑洞洞的槍口為無物。
這不免使我感到有些挫敗:連槍也威脅不了他嗎?
然而一想到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頓時又釋然。
但我仍是十分疑惑:他好像總也不怕我的槍,到底為什麼?
心念電轉間,柳白巳又做出了下一個動作:
他直勾勾盯着我,修長手指無比靈活地一轉——原先夾在無名指和中指間的巧克力棒登時被握在手心。
然後就着我咬了一口的巧克力棒,咔吧!惡狠狠用牙掰下來一塊,喀嚓喀嚓,腮幫子一鼓一鼓,極大幅度地抽動着。
我盯着他那顆一上一下聳動着的唇邊痣,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那架勢,幾乎是把巧克力棒當成我在咀嚼了,洩憤一般,一口一口嚼得很是用力。
“盛夏。”
他連“小夏”也不叫了。
柳白巳含糊不清地說:“我有時候在想,你這個人的心腸,是不是真的是用鐵石做的。
“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全當做看不見嗎?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你現在失憶,跟你翻舊賬沒有意義。”
說話間,他的喉結很明顯地滾動得很頻繁,應該隻是在使勁吞下黏得足以糊人上牙膛的巧克力吧。
不過,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臉上為什麼越來越濕潤?
而且他雖然邊吃邊說,但我留意到,他總是先吞幹淨了才開口,很小心地不讓我看到他滿嘴食物殘渣的醜态。
“噴香水也好,遞牛奶也罷,就算我擅自聽了你的心聲,可你扪心自問,我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你有害的事……”
他自己不會擦眼淚麼?
我有些看不下去,但卻不得不拼命說服自己不要動搖,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耐心的樣子,打斷他的詭辯:“對,問題就在這裡,你也說了是‘擅自’。對于你來說,這是你的能力,無論使用它行善還是作惡,全都隻在你一念之間;但對于我來說,要冒着被窺探心聲的風險,去賭你的真心抑或惡意,坦白說,我賭不起。”
而且誰說沒有對我做過有害的事?剛才拉個臭臉給誰看呢?你的心是肉長的,會傷心,我的心難道就不是肉長的了嗎?
言歸正傳,異能隻是工具,本身并沒有對錯之分,全看它的擁有者如何去使用它。
世間萬物都是如此,譬如數字“4”“13”,由于諧音或宗教淵源的緣故,在一些傳統的觀念中被認為不祥。
又如儒家文化中有“惡紫奪朱”一說,認為紫色代表不正、邪僻;然而在西方文化中,紫色因其原料稀少、價格高昂,所以往往象征着财富和權力,甚至向來與貴族和皇室緊密聯系在一起。
說到底,這些客觀事物本身并沒有什麼意義和含義,所謂的正統、幸運、不祥、高貴等等,全是人為賦予的罷了。
再者,難道有歹徒持刀砍傷了人,卻要把罪名安在刀的頭上嗎?
站在我的角度,使我感到恐慌的,其實也并不是他的異能如何,而是他的異能會如何。
他會用自己的異能來做什麼?
以及他嘴上說着“都告訴你”,卻始終露一半藏一半的行為。
就像一隻生出自我意識的滑動變阻器,在我以為一切準備就緒、盡在掌握,終于可以擦把汗休息一會兒時,又自己偷偷調大了數值,給我增加解題難度。
自始至終,我想要的,隻是足夠的坦白和安全感罷了。
因為我讨厭失控。
“我明白了。”
那雙紅瞳閃爍一瞬,被攝像頭所監視的發毛感再度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要保持持槍威懾的動作,我都想騰出手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柳白巳注視着我,歎了一口氣,垂下眼簾,頭上仿佛有隐形的耳朵跟着耷拉下來。
“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到那麼多,畢竟已經過去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