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隻能端着食盒出去,卻在轉身時又聽見江與安道:“等等。”
她轉身詢問:“郎君,可是還有何事?”
江與安将折斷的狼毫毛筆扔到一旁的桌上,掩去眼底的愠怒和冷意,“叫夫人過來一趟。”
一旁的心腹侍衛貌似依稀猜到幾分,“主子,您莫非是要……”
“去準備吧,明日,我要看到結果。”江與安吩咐道。
*
谷雨将下人新送來的熏香為她點上,博山爐散出袅袅的輕煙來,将整間寝房熏得沁着絲絲甜香。
周元窈喝過藥後已然好多了,正坐在桌前查看如今京中消息最為靈通之處。
母親此事隻怕尋常之地不敢接,她得盡快此事證據查出來拿到手。
她如今的身體狀況,若不能快些解決此事,隻怕……
而且,她其實後來也明白過來幾分,她身上的另一種毒也許并非沈姨娘所種,能在她身上種毒的隻會是她身邊人,除卻丫鬟和沈姨娘還有父親,她唯一見過的,便隻有祖父了。
何況她如今身份尴尬,但卻是個難得的好棋子,若說是祖父借着給她下毒逼她為周家辦事,其實也說得通。
“小姐。”谷雨輕輕擡步上前,隻見她緊緊抿唇,像是在猶豫是否要說出來,“外面……郎君有請。”
“夫君……”
聽到這二字,周元窈已然有些失落驚惶,可卻隻能扶着桌案起身,“那便走吧。”
但谷雨險些給她跪下,“小姐,這江郎君喜怒無常、對您有敵意,您做什麼還要留在此處?大不了——”
谷雨攥緊拳頭,“大不了您跟奴婢回奴婢鄉下老家,那裡沒有周家的陷害,也沒有江家的波谲雲詭,這不好嗎?”
聽她如此說,周元窈卻隻是輕輕搖搖頭,“我走了,母親怎麼辦。”
“小姐!”
“别說了,谷雨,我都明白的。”周元窈眸中已然全是郁郁之色,“我不能讓母親死後還要背負一世罵名,況且……”
谷雨望着她的眼睛,卻也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未盡之言。
周元窈走到正院門口時,便有丫鬟上前來引她過去,“夫人,這邊請。”
推門進去時,幾乎是瞬間,她身後的門便被那引路丫鬟一把關上。
這裡是江與安的書房,成婚一年多,這些她還是知曉的。
隻是不知為何,今日書房裡竟隻點着一盞燈,燭台裡的蠟燭被風雨吹得搖搖晃晃,屋裡有些發冷,周元窈走進去時,不忘伸手攏着自己的鬥篷。
“夫君?”
周元窈試探着低聲輕喚,可屋内寂寂無聲,連她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可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有些異樣似的。
“啪!”一聲響将周元窈的思緒盡數拉回來,她連忙饒過那座山水畫屏風走到書房裡間去,卻見江與安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何事。
“夫君!”周元窈心神一震,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去扶住他,“怎會這樣?要不要叫大夫?”
江與安緊緊蹙着眉頭,額頭已經蒙上一層汗珠,連臉色都有些發白,“不必,你去……那邊書架上将止痛丹拿過來……”
她連忙颔首,“好!”
書房的書架就在案桌旁邊,隻是背對着江與安罷了,周元窈擡腳焦急地翻找着,終于在一個木格中瞧見一個青瓷瓶子。
她剛想去拿卻見青瓷瓶子後面的木格中藏着一卷宣紙,似乎是寫着什麼東西。
雖然周元窈并不十分在意,可她拿青瓷瓶時,卻無意将那宣紙帶了出來,上面的幾行字分明就是當今戶部侍郎暗中貪污案的證據。
可戶部侍郎是太子的人,她少時曾偷偷聽到祖父說過的,此人白才學不豐,面上兩袖清風,可有一次祖父出巡時,竟意外發現他家連小二都穿着缂絲墜金玉的衫子。
祖父當年沒有切實證據,便隻能作罷彈劾,周家效忠的也并非太子,但祖父他們暗中支持哪位皇子,她是決計不知的。
可江與安卻是太子的人,他留着這份證據做什麼?
“可找到了?”身後的江與安粗重喘息着道。
周元窈這才慌亂回神,顧不得其他,迅速将青瓷瓶子拿出來,而後打開藥瓶,将裡面的藥丸倒出來喂給江與安。
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要扔到江與安的嘴唇,碰到時,她隻覺得酥麻之感在指腹緩緩蔓延開來,最後炸開。
回過神來後,她才迅速抽回手來。
可在江與安眼裡,她慌亂的模樣卻像是做錯事心虛似的,他不準痕迹地回頭去看那事先設好的木格,瞳眸之色愈發冷下來。
果然,周氏嫁過來就是個周家的棋子。
“夫君,你這個病症,倒是像……”周元窈望見他擡眸看自己,連忙收回視線,低聲道,“像是中了什麼毒……”
江與安阖了阖眼,“是雪寒毒。”
這話令周元窈到嘴邊的話都無法再說出來,隻無意識地捏着自己手指。
夫君的毒想必也是祖父暗中下的,這毒是當年母親嫁進府帶過來的,也隻有周家有,說到底,還是她周家欠他的。
“我……我從小便喝過不少藥,血與常人不同,也是能解此毒的,夫君若不嫌棄,我也可以……”周元窈道。
她從發髻上拔出一根發簪來,随後劃到自己手臂上,可想象中的疼痛卻并未襲來,手臂一沉擡眼便見江與安的臉色有些陰沉。
“小病區區,不勞夫人如此費盡心思。”江與安冷聲回絕道。
這周氏身上全是毒,倘若用她的血入藥,隻怕到時并非“解毒”,飲下瞬間便暴斃了吧。
猜忌和懷疑愈演愈烈,江與安已經根本不會再相信周元窈的任何一句話。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