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野雅史想不明白采女蓮為什麼要隐瞞。
姑且不深究她怎麼了解到那群人的心思,她這樣半推半就地配合對方,去赴一場鴻門宴,又在事後保持緘默,好像巴不得把自己送進少管所呆一會的樣子。
她手裡應該還有其他能洗清自己嫌疑的東西,但她不肯拿出來。
她圖什麼呢?或者說,她在躲什麼呢?
微風拂過窗外梧桐的葉,發出細密的沙沙聲響,掩蓋住樹中和塵土下小蟲的低語。
日野雅史還想說些什麼,他良好的聽力就聽到有人在門前頓足,然後是窸窸窣窣的鑰匙插入孔洞,和木制大門的轉軸吱呀一聲轉動的聲音。
有人來了。
眼前女孩捧着茶杯的手在聽到玄關的聲音後立刻收緊,白得病态的手隐隐透出幾條青色的血管,像蛇一樣盤踞在她的手背上。
日野雅史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動作,輕輕吹動捧在手中的熱茶,茶梗全都沉在杯底,吐息間掀起一層層漣漪,他借這個動作掩飾,沒有再說話。
來人很快進入會客廳,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日野雅史,臉上滑過在家中見到陌生人的疑惑不解和警惕防備,緊盯着他的臉三秒後又恍然大悟,試探着詢問他的名字。
“雅史?”
日野雅史正擡頭打量着來人。
那是個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醫生,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人模人樣的斯文敗類,手上還提着一袋不合畫風的食材,看來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就要進父女的肚子裡。
很符合獨自要帶女兒的單親爸爸形象,這就是他這具肉身上的父親,采女正章。
“爸爸,你回來了。”背對着玄關的采女蓮轉過頭,突然出聲,“我在路上遇見了哥哥,邀請他來坐坐。”
“真的是雅史啊,”采女正章把那袋子肉和蔬菜放在茶幾上,把外套順手放在衣帽架上,一副看見他很驚喜的樣子。
“父親。”把握不好親近距離的日野雅史窘迫地抿了抿唇,選擇了更正式也更疏遠的稱呼。
“已經這麼久沒見了,一轉眼你也長這麼大了啊,當初明明還隻有這麼高。”采女正章在胸前比劃出一個大緻的高度。“我聽說你考上警校,平時離校不方便,搬家到東京的事就打算過一會兒再告訴你。”
“對了,知之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母親因為一場意外過世,距今已經四年了。”日野雅史垂下眼簾,作出一副沉浸在悲傷裡的樣子。
他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并不存在什麼正面的情感,不如說已經入土的她比眼前這兩人讓他省心得多。他更在乎的是,他的父親是如何知道他上了警校的。他很确幸自己沒有以任何形式透露過這一點,見過自己穿警服的采女蓮剛剛的話也說明她并沒有和對方提起這一點。
采女正章聽聞前妻的噩耗,短暫地無動于衷稍顯冷漠,又很快恢複禮貌性的歉意,“我不該提這個的,不過知之看到你成為這麼優秀的人,一定也會為你感到欣慰的。”
正常反應,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對離婚七年的前妻餘情未了的樣子,如果真的存在那種東西的話,當年也不會鬧到要離婚的地步了。
日野雅史尴尬地笑了笑,臉上隐隐出現了退意。
“不留下吃頓午飯嗎?”對他人情緒敏銳的采女正章覺察出他的不适,貼心地說出了近乎是逐客令的話語。
“呃……不用了,警校能出來放風的時間短,我還得去一趟超市買點東西,就不多叨唠了。”日野雅史隻覺得再待下去這裡的空氣就要凝滞了,提了個蹩腳的理由,他心裡也明白對方不過是客氣一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