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達航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太過糾纏，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

“結果他們還是沒來，松田昨天很生氣啊。”他嘴上叼着的牙簽随着他說話的頻率而抖動。

“這也沒辦法，他們要是玩忽職守跑過來，松田反而要給他們一拳吧。”

而且這兩人的資料都舞到他面前來了，想必在組織裡混得如魚得水，頗受上層關注吧。這個時候是組織監視最密集、審核最嚴厲的時期，他們要是敢來參加一個警察的葬禮，他們三個都要一起玩完。

日野雅史呼出一團白色水霧，雙手拍了拍自己凍僵的臉，開始後悔自己今天沒帶條圍巾來。

他擡眼再去看街邊的景觀樹，光秃秃的枝桠，細密的分叉看上去像張牙舞爪的怪物撲面而來。

哪還有夏天繁盛的樣子。

一個半月後。

日本的新年是一月份的一日到三日，其實聖誕節後各地就都會開始洋溢濃濃的新年氣息，很多公司和學校機構會選擇提前放假。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除夕守歲的夜晚，大街上和寺院裡都是人，人們臉上也洋溢着幸福和快樂。

12月31日的除夕跨年夜，又叫做“大晦日”，是每年的最後一天，辭舊迎新的尾端。

日野雅史掀開一家拉面店的門簾，矮身進入。

鋪面而來的熱氣溫暖了他凍僵的身體，一點點浸潤他繃緊的皮膚，侵入他的五髒六腑。

“請問這裡買荞麥面嗎？”他問得禮貌而客氣。

“這裡是拉面店啊。”長相粗犷的店主發出豪爽的笑聲，沒有拒絕他的要求：“這位客人是想吃跨年荞麥面嗎？我這裡還有些儲存，可以現做的，馬上就好。”

日野雅史點頭，在一個空座上坐下，摘下脖子上圍的紅色圍巾。

“馬上就要跨年了，客人一定要吃得精光啊。”店主把碗放在日野雅史面前，連帶着玻璃杯和酒枡放在桌子上，木枡中放玻璃杯，把酒斟滿，然後溢出到木枡，一直倒到快要溢出枡才停止。

“是自家釀的屠蘇，純天然無公害，今天店裡的每個人都會送一枡，還請客人賞個臉啦。”店主語調輕快，臉上挂着熱情的笑。

日野雅史驚訝地挑了挑眉，道過謝後，低下頭在盛滿的玻璃杯上啜飲一口。

枡通常都和清酒聯系在一起，店家大概是拿出來平時裝清酒的器皿來招待客人，沒在這方面太講究。

屠蘇酒是平安時代從中國傳過來的，到了江戶時代，過年時飲用屠蘇酒的儀式在平民百姓間流傳開。這種酒對人體有許多好處，預防很多疾病，改善身體，寓意少病少災。

現在的人不需要它的具體功用了，美好的寓意比實際的藥用效果更受人青睐。

日野雅史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放在桌子上，把枡中酒液倒入玻璃杯。

他不喜歡桧木的味道，不打算直接從枡角喝。屠蘇也不像清酒一樣有加鹽的必要，從玻璃杯慢慢飲用更如他的意。

溫熱的酒液沒有給脆弱的胃壁造成太大的刺激，像團溫熱的火順着食管蔓延而下。

他放下玻璃杯，拿起筷子開始進食。

荞麥面的口感很普通，一碗面上還有兩個炸好的天婦羅和作為配菜的洋蔥青蔥，總之是不出彩的一餐，哪怕沒有味覺也能意識到這一點。

但是裹挾着溫熱湯汁的面條和剛出爐酥軟可口的天婦羅表皮很好地撫慰了他的腸胃，即使沒有辣醬那樣陳厚綿密的痛感刺激，也能讓人在這樣寒冷的冬夜感到安心。

日野雅史進食的動作很慢，不像以往把它當作存活的條件進行重複性咀嚼，一碗面和一杯酒吃了半個多小時。

等他磨磨蹭蹭地吃完坨了的面，一點一點喝完那杯枡中的酒，身邊的人都走光了，一個位置偏僻的拉面館隻剩下他和其他幾個客人。

又有新的客人挑開簾子進來，大聲問還有酒嗎？這裡可以放紅白嗎？

“客人不回家看紅白歌合戰嗎？”店主洗完碗筷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從後廚出來招呼新客人，路過的時候發現他居然還沒吃完。

店主回頭看了眼挂在牆上老舊的鐘表，“啊，已經七點十分了，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順手扭開牆上挂着的小電視機的開關，窄小的畫面上時不時閃過雪花和藍光，劣質的音響發出的聲音從日野雅史的角度判斷也算不上悅耳。

“客人要是不嫌棄，就在這兒看吧。看完可以直接去寺院參加敲鐘儀式，最近的寺院離這裡隻有兩條街。”說完他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日野雅史沒打算拒絕。

他現在挺閑，不然也不會在這家小拉面館蹉跎半個多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