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以前日野雅史走出研究所，考進東大之前，還待在行動組讨生活的事情了。

剛剛起步發展的信息技術和組織能提供的領先于時代的資料，理所當然地讓他把視線投入其中。錯開的短短幾年他還能補得上來，他有自信，也有能力在這個剛起步的領域拔得頭籌。

這具身體的底子還算不錯，但是在研究所的三年都被毀得差不多了，練習到上限後，他開始嘗試狙擊和炸彈等遠距離攻擊的手段，以求得保全自己。

隻是學習而已，隻要有足夠的資料，足夠的時間，這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那天下午的陽光還算明媚，在任務的前幾天，他坐在任務目标家附近的公園長椅上，進行任務的前期準備。

“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幹什麼，現在是上課時間吧，你不去上學嗎？”

日野雅史聞聲擡頭一看，哦豁，眼前夾着公文包的男人正是他這次任務的目标，議員青森秀和。

拜研究所隻給實驗體提供最低限度營養的夥食所賜，日野雅史在研究所待了幾年，生長幾乎停擺，還沒抽條的身材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個幾歲，像個十五歲的國中生。

這也是他不願意去高中正兒八經讀書的原因之一，一個長相幼态像國中生一樣的高中生，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不用上學的。”日野雅史随意敷衍了一句，隻想讓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目标感覺滾蛋，别讓組織的人看見懷疑他的忠心。

他那時的聲音比幾年後還要虛，開口的頻率也更低，聽起來更像個身體不好的藥罐子。

那位議員大概是把他當成了逃課的國中生，用看問題學生的目光溫和而略帶譴責地看着他。

議員本身是比較粗犷的長相，一張國字臉，留了一點小胡子，平時在公共場所露面也多是嚴肅的表情，私底下身邊沒有保镖和媒體跟随，居然是這麼平易近人的性子。

議員順手從包裝袋裡拿出一盒未拆封的曲奇遞給日野雅史，對方被他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舉動一驚，一時竟沒想到自己還能拒絕。

日野雅史呆愣乖巧地接過了曲奇，歪頭盯着上面藝術字加工的品牌名，搞不懂對方為什麼要給他這個。

他暴露了嗎？對方看出他是在盯梢自己，過來用這種方式警告他？

還是說這盒曲奇裡有什麼東西？藥劑？定位？他想得到什麼？

他想了很多，可他将這盒曲奇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一遍，也沒看到有什麼被撕毀的痕迹和什麼可疑的注射針口痕迹。

“回家去吧，和你爸爸媽媽聊一聊，不要一直待在外面。”

日野雅史大概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了。

驚訝于居然混到這種位置上的人居然這麼天真，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勾起了幾分惡趣味。

他做作地擡起頭，以一個看似憂傷的表情演繹誤入歧途離家出走的少年。

“我馬上就要去打工了。”

“你還不滿18歲吧。”青森議員聞言皺眉，視線上下打量着他，在心中估算着他的年齡。

日本法律規定的最低打工年齡的确是18歲，但經濟蕭條以來社會上多的是未滿18歲的人去打短工，雖然收益普遍比正經打工低，但不管是補貼家用還是補充零花錢，總歸是一筆收入。

日野雅史一時竟猜不出對方是真心關心還是作秀，就算是作秀，做給他一個人看又有什麼收益呢？

日野雅史太久的沉默讓青森秀和誤會了什麼，語氣又緩和下來:“我會提交提案取締童工的。”

“那我就沒法活下去了哦？”

“你的父母呢？”青森秀和的表情很難看，大概在心裡譴責他不負責任的父母吧。

“不知道，也許是死了吧。”日野雅史知道眼前這位青森議員是孤兒出身，故意歪頭裝作無辜地刺激對方，猜測對方會做出什麼反應。

這次輪到青森秀和沉默了。

“我會想出辦法的，想出更好的讓所有人滿意的方法，這個國家未來會越來越好的，所以不要放棄活下去，不要放棄希望。”

他寬厚的大掌在日野雅史瘦弱的肩頭落下，給他帶來短暫的溫暖。

可日野雅史隻覺得他莫名其妙，不管是話語還是行為。

日野雅史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幾天，大部分時候都在無所事事翻着他那本套着雅思詞彙大全的封皮的書。在這張正常的封皮下他翻看過很多違禁書籍，那張書皮蒙住了其他人的眼睛，讓他得以瞞天過海，蒙混過關。

直到任務開始那一天，組織的談判專家與青森議員會面，日野雅史也接到了自己的任務。

說是會面，其實是假借談判之名除掉對方，組織不允許一個這麼大的把柄落在一個不是自己人的議員手上。

但另一方面，如果能把這位在民衆間聲望極盛的議員收入麾下，還是其他黨派的議員，對組織勢力的擴大也是一種助力。

要麼除掉對方，讓青森秀和在這個世界消失，要麼招攬對方，讓青森秀和成為他們的爪牙。

分配到日野雅史身上的任務，是竊取出議員此前收集的組織罪證。不管對方投不投誠，除掉對方後自然不能讓罪證落入警方和媒體手中，對方屈服也要通過這種方式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意識到組織不可小觑，日後在合作中自然低人一頭。

這個任務對日野雅史來說說不上簡單，但也不算很為難，組織并沒有刻意刁難他。而且根據組織進來對他的态度，他預感到自己的地位将有一波晉升，可能再過幾個月就能拿到代号了。

他承認這個代号的确有水分，十五歲被綁進組織的他不會是什麼國家機關派來的卧底，珍貴實驗體的身份也給他帶來了不少便利，事實上要不是他還隐瞞當年實驗成功的結果，他還會更受組織重視，隻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

這樣得來的代号當然不會是含金量高的，不夠他在組織裡得到足夠人尊敬的地位，但足夠他除了研究組的實驗外，擺脫行動組的炮灰身份。

日野雅史心中盤算着這些，手上那本《炸彈組裝原理》半個小時才翻動了兩面，手指在書頁上輕輕上下滑動，直到一聲突兀的鳥叫響起，指尖被鋒利的書頁一刮，留下一道極細的血痕。

這樣細小的傷口再過一會就會愈合了，他盯着那道血痕，另一隻手在上面一掐，擠出一點血迹。

那聲鳥叫是他設置的鈴聲，時間差不多了，是時候開始工作了。

他小心地收好手上的書，拿出一台笨重的筆記本電腦。這是組織研究組的，雖然比同時代的電腦更先進，但也沒改變它分量重的問題，放在腿上太久腿還會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