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鳥任三郎後,日野雅史盤算了一遍自己的交際圈。
接下來應該沒有人會來找他了,他想。
畢竟不是斷手斷腳,除了肌肉還堆積着大量乳酸,讓他酸痛不已,日野雅史的行動并沒有收到限制,再待個一天觀察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他也不喜歡一直坐在病床上,昏暗的燈光下,病房裡狹隘又空無一人的視野讓他窒息壓抑。
不想待在這裡。
想要出去,想要立刻這裡,就算不能去樓下的花園換口氣,去廁所都好過繼續待在這裡。
放空的大腦叫嚣着,渴望更新鮮的空氣,更亮堂的環境。
掀開被子,寬松的藍白條紋病服沒什麼重量地挂在身上,從櫃子裡翻出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把拆下來的包裝袋扔入垃圾桶,拖鞋扔在地上。
腳探入拖鞋,踩在地上的時候有些發軟,像兩條面條一樣使不上勁。
推開病房門,不出所料這扇門後沒有人守着,來往的護士忙碌地從他身邊經過,沒有人在意他。
日野雅史沒來過這家醫院,不熟悉内部的布局。他也不願拉着人問路,如果不是現在走路不太方便,他甯願走遍整個醫院去找洗手間。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這層樓的平面圖,就在幾步以外。
走起路來有一種奇怪的不協調,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的不真實感,身體的每個角落都不聽使喚。
平面圖很好理解,日野雅史搞懂了洗手間的位置後,沒有打算再多停留。
一個衣着整齊面色焦灼的男人大踏步走過來,日野雅史下意識後退一步讓開空間。
他還沒有成功馴化自己的雙腿,往後避讓的時候身體不穩,小腿骨磕在玻璃茶幾上,哐當一聲,跌在背後的單人沙發上。
風風火火的男人留下一句飄在空中的道歉後就離開了,走神的日野雅史甚至沒能看清對方的臉。
日野雅史側躺在冰涼的皮革上,臉在這個姿勢下被壓出一塊軟肉,小腿骨磕到的地方鈍鈍的痛。
這點痛還不足以日野雅史直不起身來,他随身體驟然下降的視線落在玻璃茶幾上攤開的報紙上,原本不會施予的注意因為一張熟悉的圖片而凝神。
是杯戶商場的摩天輪,以仰望的視角拍攝,畫面裡隻有一個座艙,孤零零地被吊在半空中。
那是七十二号座艙。日野雅史心裡很清楚。
是今天這件事的新聞嗎?速度真快啊。
這塊地方是公共區域,單人沙發、玻璃茶幾、時事報刊還有旁邊的飲水機都是給在病房外等待的家屬們準備的。
日野雅史看四下無人,撈起那本報刊,手在沙發的皮革上一撐,支起上身,把自己從單人沙發中拔起來。
沿着走廊向左轉彎後就是洗手間,沒有幾步路,還算方便。
進入隔間後,日野雅史坐在馬桶蓋上,匆匆過了一遍出版時間和标題。
出版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兩個多小時後就出現在當事人病房旁的報刊架上,還生怕他看不到地攤開放在玻璃茶幾上,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簡直像一場警告。他攥着報紙邊緣的手一緊,抓出幾道皺褶來。
最醒目的那張照片當然還是七十二号座艙的那一張,不太清晰的畫質在被放大後甚至有點模糊,看起來像素極低,像被壓縮到了最小内存。
他剛才沒看到的版面裡還有他自己出鏡的圖片,就在正文下方的副文本裡。畫面上他已經暈過去了,被人擡上擔架送入救護車,昏迷中的他哪怕被鏡頭怼臉也無法反抗,被照中了全臉。
日野雅史沉下心來浏覽文字内容,略過大片對日本警方尤其是他這位無能警部的批判,和一些挑動人心的“日本警察就要完蛋了”的危言聳聽話語。
一目三行地浏覽完後,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再确認了一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