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嚏——”

即使已經裹上了厚厚的毛毯，在海水裡泡了太久的肢體還是不甚靈活。被從海面拉起時抽筋的腿還在隐痛，不過到底是安穩地坐在座椅上了。

神色恹恹的日野雅史抱緊了懷裡的江戶川柯南，對方身上也裹着毛毯，兩人都是同一副凄凄慘慘戚戚模樣。

警用直升機上座位不多，即使江戶川柯南心中再有不滿，也隻能接受坐在日野雅史身上的事。

他的情況比日野雅史要好一些，但畢竟是小孩子的身體，淋了場大雨就開始發熱，全身溫度都在升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感冒了？”坐在旁邊的伊達航遞過來一盒開封的紙巾，示意他們用這個搽搽鼻涕。

“應該不至于吧，這種程度睡一覺就會好的啦。”

好歹是個學生物出身的，他的嘴硬程度讓伊達航為之側目。

嘴上還在倔強着，說話間濃重的鼻音卻暴露了真正的情況。日野雅史接過紙巾後抽了兩張，将剩下的再遞給懷中的江戶川柯南。

兩人同步擦完鼻涕，鼻子終于沒有堵得慌了。

伊達航見日野雅史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操心得像他爹，而自己莫名多了一大一小兩個兒子。

真讓人操心啊。

他撥開膝上的急救箱，挑出一壺保溫杯遞給日野雅史，看對方旋開瓶蓋後像貓一樣在封口處謹慎地嗅嗅，一副挑剔的樣子。

“喝點吧，你臉白得像紙一樣。本來是給娜塔莉準備的，便宜你小子了。”

日野雅史被戀愛的酸臭味一熏，作勢要嘔。

“敢噴出來就揍你哦。”伊達航陰恻恻的聲音适時在耳邊響起。

日野雅史本來也就是做個樣子，幹笑幾聲後老實喝了下去。

姜糖水灌入咽喉，暖意由内而外蔓延開來，的确驅散了不少寒冷。

他喝了兩口發現江戶川柯南在偷偷回頭看他，借由舷窗玻璃打量着他，于是他也對着玻璃窗上江戶川柯南的倒影一笑。

“柯南要喝嗎？”

“不、日野警官喝就好了。”江戶川柯南乖巧搖頭。

簡直像精神分裂一樣。

江戶川柯南想，日野雅史平日裡的冷漠疏離和現在的情況放在一起對比還算得上同一個人對待不同人的社交距離，剛剛經曆過他更為危險的模樣則與這些截然不同。

他很清楚剛才那個陰冷的霞多麗才是對方最接近真實的一面，那麼他現在的樣子呢？也是“日野雅史”僞裝的一部分嗎？

日野雅史用保溫杯蓋作杯子給他倒滿，關心地遞給他，看不出演戲的痕迹。

“還是喝一點吧，柯南也淋了不少雨，感冒了還要繼續休假吧。”

本來他們情況也不至于如此糟糕，誰都沒料到今天晚上突然下了半個小時的暴雨，搜救船和警用直升機都開不出來，已經離他們幾公裡外救生艇上的公子小姐們也被一同淋成了落湯雞，怨氣極重地聯系海岸警衛船拉他們回去。

天氣預報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啊——這是日野雅史的抱怨。

倒是有人報警說船上還有人沒下來，讓搜救隊雨停後立刻分出一架直升機來。當然不太可能是千頭順司良心發現，大概是毛利蘭她們沒找到江戶川柯南，急得給相熟的警官打了電話。

日野雅史想到毛利蘭等人上來時擔心不已的樣子，給自己的猜想找到了佐證。

這麼看倒是他沾了小偵探的光。

日野雅史這麼想着，手又揉了揉江戶川柯南的頭，在心裡歎了口氣。

送的飾品也沒留住，還讓她再次擔心。一定要好好給毛利小姐道個歉啊。

舷窗外遙遠的海面已迸發出第一絲天光，絢麗的色彩從黑暗中掙紮而出，迅速掙脫了黑夜的束縛。

“已經快天亮了，班長是被叫起來執勤嘛？”他扭頭去問伊達航。

“不，淩晨抓到個尾随跟蹤殺人的犯人，在警視廳寫報告的時候被抓來的。”伊達航頭疼地抓了抓頭，疲憊地長歎一聲。

搜查一課和搜查二課的工作強度不一樣已經是老生常談了，當然也有日野雅史格外摸魚的部分原因，不過這種近乎全日制工作也太離譜了吧！

“那就是直接通宵了嘛……”日野雅史手指在下巴上點了點，想起平日下班時還燈火通明的搜查一課，料到這情況大概也不是偶爾出現的程度。

說起來之前熬夜工作時還差點被疲勞駕駛的車輛撞上，想到這些的日野雅史斂下眉目。

雖然隻是一次沒發生的車禍，本應在完成調侃後怕的流程後抛之腦後，他卻不知為何記住了這次未遂的事故。

明明伊達航在搜查一課也不是沒遇上過比這更為兇險的情況，他卻隻會對這次未發生的意外耿耿于懷。

“要趁現在睡一下嗎？反正到東京大概還要一個小時左右。”

雖然一個小時都不夠一次睡眠周期，不過有總比沒有好。搜查一課也不像是會讓他回家休息的單位，回去他大概還得接着執勤。

“你不睡會兒嗎？”伊達航目光投向這個同樣熬了大夜的同伴，粗大的眉因不贊同而皺起。

“我沒事。”日野雅史哼笑道，“我挺清醒的。”

在水裡泡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清醒。倒是全身發燙，後腦鈍鈍地疼，大概真是發燒了。

“好吧，那我先睡會，到了叫我一下。”伊達航最後還是妥協了。

直升機旋翼旋轉的聲音很嘈雜，震得人頭疼。但真的困極了的人在哪都能睡，沒一會伊達航的呼吸就平穩下來。

日野雅史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江戶川柯南頭上挂着，比起有意識地捉弄更像随便從手邊找個東西來摸。

透過舷窗的玻璃，江戶川柯南清晰地看到，幾乎在伊達航閉上眼歇息的同時，日野雅史眼中的光更黯淡了，臉上挂着的笑意也迅速褪去。

他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顧慮睡着的人保持沉默。隻是擡手把快要晃到震顫的玻璃那邊的伊達航的頭撥到肩上，稍微拯救了一下對方的睡眠質量。

而後他看向舷窗，視線遠眺海的另一邊。

朝陽升起了，撕裂陰沉的天幕，被雨洗過的天空格外澄澈，新的一天第一抹日光透過舷窗播撒在他臉部輪廓上，轉頭一瞬的光影讓他看起來像從黑夜走入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