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内有發現。”
陶杞與陳霁對視一眼,朝正廳右側的書房而去。
書房内布置簡單,一排書架,一方書桌,書桌前一把椅子,這些物件家具上皆落了一層薄灰。
唯獨書桌上很是幹淨,且放了一摞宣紙,最上面的紙上寫着四個血紅大字:
“血債血償”。
宣紙旁一盞墨硯,裡面的墨,是紅色的。
領他們來的羌茴看到如此景象,崩潰地哭喊:“是阿婆!是阿婆!阿婆回來了!”
此話一出,跟着的宇文氏和羌府下人皆是腿軟,低聲呢語,被吓得不輕。
陶杞走上前,拿起血書查看,确實與前幾日的血書無異。
宇文氏扶着門框跪坐在地上,不斷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老夫人去了當晚,請了郎中來救不住,眼睜睜看着咽了氣。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羌茴噗通跪在陶杞跟前,拽着道袍哭泣追問:“道長你可曾說過,你算了一卦,似是故人歸。我阿婆真的沒有死,真的回來了是嗎?是嗎?”
前幾日羌府也有些聲音,說血書是老夫人字迹,混說什麼鬼魂回來的猜測,隻是無人敢下定論,隻是私下的閑言碎語。
如今羌茴泣聲耳聞,早傳進外間的下人耳中,場面正正是做實了傳言。
陶杞不需多推測,也知羌府要徹底籠罩進“死人複活,奪人性命”的恐懼之中。
她将衣擺從羌茴手中扯出來,淡淡回道:“人死不能複生,福主節哀。”
哪想,另一邊宇文氏聽到轉而高聲厲喊:“人死不能複生?那這是…鬼?啊啊啊啊啊——鬼!我家老爺我的孩兒都是被厲鬼牽走了!”
她愣怔的哭嚎着,雙眼瞪大,含着驚懼,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去,瘋魔地亂跑。
“一天一個!一天一個!”
“下一個要到我了,我明天要被鬼抓走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被抓走。”
俨然是已經瘋了。
碩大的羌府,丢的丢,瘋的瘋,如今能掌事之人已所剩無幾。
陶杞自是不信死而複生、陰鬼索命,她想到先前的門前石階,出了房返回去查看。
石階尚未被踩到的部分,沙塵厚厚鋪了一層,蓋住凹凸不平的石磚表面,光滑平整。
陶杞随手抓起一把沙子,灑在先前被她吹起的石磚上,重新蓋住表面,形成的沙土表面和未踩到的部分一樣。
她又掃出一塊石磚表面,抓起一把沙子捧在手中,将其吹落在石磚上,沙子鋪下後貼合石磚紋路,呈現同樣的溝溝壑壑。
繞是常常與她思路一緻、甚至會快她一步的陳霁,也未曾想到如此細膩的這一方面。
但是在陶杞的演示下,他馬上看明白了。
這石階上的沙土是僞造的風沙堆積。
如此,屋内故弄玄虛的血書,便也是差不多來路。
是有人模仿老夫人的字迹。
而且精朱砂和屋内血書,都指向羌府内部。
陳霁反應很快,馬上吩咐下去将府上現存所有字畫都拿回來。
衆人移步迎客廳,陳霁居首坐,次座是知縣,人手都拿着幾幅字畫翻看。
陶杞則站着,繞廳中挂起來的字畫來回轉悠,湊近琢磨;她已粗略翻了一遍,羌府内能題字的幾人筆迹都很好認,尚無異常。
錦衣使又送來一些遺漏的,多是畫卷上題了幾個字。
路過陶杞,她順手拿過來一堆。
都是些畫,在邊邊角角提了詩句書名。
陶杞飛快翻了一副,突然被一幅畫吸引,停下仔細查看。
這幅畫是一副肖像畫,上面四名女子,乃是倆主子和其随身伺候的兩個丫鬟。
倆主子羌老夫人和羌茴坐在一起,身後站了兩個丫鬟扇扇子。
吸引她的不是羌氏祖孫,而是伺候羌茴的丫鬟,也就是今天失蹤的綠舟。
畫像對丫鬟的刻畫較為粗糙,七分像加三分神似。也是這隻有七分的像和三分的神似,陶杞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韓氏,沙漠裡燒紙錢的韓氏。
她拿着畫快步遞給陳霁,陳霁隻消一看,便也看出來。
“備馬。”
*
此刻戈壁,數馬奔騰而過,往綠洲而去。
領頭一身血紅飛魚服,緊跟着的是一名清白的道士,并數個錦衣使。
情況匆匆,趕去的路上錦衣使才抽空說出細節。
是那名派去跟蹤韓氏的錦衣使:“屬下一路跟蹤韓氏進了綠洲,韓氏目的很明确,沒有亂逛,很快走到一個積水潭。
她在積水潭停下,在水邊蹲了一會兒,一直盯着水面。屬下起先以為她口渴要喝水,但她隻是盯着,沒有其他動作。
沒過多久,韓氏跳進水中,在水中沒有掙紮,直直沉了下去。水面偶爾會吐出來氣泡,屬下以此判斷她應該在水底,後來氣泡也不再有。
大約一刻鐘不見氣泡,也不見韓氏從水中出來,屬下從樹上下來走到水邊。水很清,看不到水底,應該很深,下水找了一圈已經找不到韓氏。”
陶杞聽到深不見底的水潭,看向身側的白河,似乎在思索關聯;片刻,又看向西北方向的連綿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