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散的藥力如同冰線滲入灼痛的筋骨,左臂深可見骨的刀傷在劇痛中生出令人戰栗的麻癢。沈昭蜷在石榻上,冷汗浸透裡衣。藥是神藥,卻也霸道,每一次愈合都像有無數細小的刀在骨縫裡刮。李玄那句“你比月魄更懂如何活着”如同魔咒,在每一次疼痛的巅峰啃噬她的神經——活着,就要先把自己變成怪物。
石室門無聲滑開。李玄的身影裹挾着地底陰風踏入,手中托着一個烏檀木托盤,上面并非傷藥,而是一堆色澤詭異、散發着刺鼻氣味的膏泥、毛發和一套深褐近黑的粗劣胡服。
“戌時三刻,太液池九曲橋。”他言簡意赅,将托盤放在榻邊石幾上,“你的身份:丹增喇嘛的關門弟子,巴桑。”
沈昭瞳孔微縮。李玄竟要她頂替那個被她用赤蠍粉蝕殺的吐蕃喇嘛之徒,去完成魏王李琰“委托”的刺殺!借刀殺人,再嫁禍魏王,一箭雙雕!好狠的算計!
“王守澄身邊必有太子暗衛。”她啞聲提醒,試圖從那堆易容材料上移開視線,“屬下重傷未愈,恐難...”
“難?”李玄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着千鈞壓力。他忽然俯身,冰冷的指尖毫無預兆地按上她左臂被浮屠散藥力激得突突直跳的傷口邊緣!“疼嗎?”
鑽心的痛楚讓沈昭悶哼一聲,身體瞬間繃成一張拉滿的弓。
“疼,就對了。”李玄的指腹帶着薄繭,竟順着傷口猙獰的邊緣緩緩摩挲,力道足以撕裂新生的肉芽,帶來比烙鐵更尖銳的折磨。他俯視着她因劇痛而扭曲蒼白的臉,深不見底的眸子裡翻湧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探究,“記住這疼。它會讓你在太液池的冰水裡保持清醒,讓你在太子暗衛的刀下...活下來。”
他收回手,指尖染上一點猩紅。那抹血色在他冷玉般的指節上,刺目得驚心。“過來,易容。”
沈昭撐着劇痛的身體挪到冰冷的石凳上。李玄站在她身後,取過那粘稠刺鼻的膏泥,毫無憐惜地塗抹在她臉上、頸間。膏泥接觸皮膚的瞬間帶來火辣辣的刺痛和窒息的悶感。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她臉頰、下颌、額角用力揉捏、塑形,動作精準而冷酷,如同匠人處理一件待加工的器物。每一次按壓都牽動左臂傷口,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呼吸,帶着松針與龍涎香的冷冽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她敏感的耳廓和後頸。距離太近了。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沉穩心跳,近得他指尖每一次劃過皮膚帶來的戰栗都清晰無比。一種被完全掌控、無處遁形的屈辱感混雜着奇異的、
因極度危險而産生的顫栗,在她血液裡奔流。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變成一尊沒有知覺的石像。
粗硬的假發被牢牢固定,深褐的胡服帶着濃重的羊膻味罩在身上。最後,李玄拿起一小撮用特殊藥水浸泡過的、色澤枯黃的胡須,仔細粘在她下颌和唇上。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她柔軟的唇瓣。
那一瞬間的觸感,冰涼而粗糙,帶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沈昭的心髒猛地一縮,幾乎跳出胸腔。
銅鏡被遞到眼前。鏡中映出一張飽經風霜、眼窩深陷、顴骨高聳的吐蕃青年面孔,眼神因疼痛和藥力顯得格外陰鸷兇狠。唯有那雙眼睛深處,還殘存着一絲屬于沈昭的、被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
“記住,巴桑為報師仇而來,目标隻有王守澄。”李玄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冰冷如刀,“水下動手,留半截刻有火焰紋的吐蕃彎刀在他身上。做完立刻從西岸蘆葦蕩脫身,會有人接應。”
他将一把形制古怪、刃口泛着幽藍的彎刀塞入她手中。“若失手,或暴露身份...” 後面的話消失在冰冷的空氣裡,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太液池。亥時。
夜色如墨,宮燈在遠處長廊投下昏黃的光暈,九曲橋蜿蜒探入幽深的湖面,像一條沉睡的巨蟒。水汽氤氲,帶着初秋的刺骨寒意。
沈昭如同真正的幽靈,貼着湖岸嶙峋的假山石壁滑入水中。冰冷的湖水瞬間包裹全身,刺得傷口如同萬針攢刺,浮屠散的藥力在寒氣激發下瘋狂流轉,帶來一種詭異的、近乎麻木的清醒。她屏息潛遊,像一尾無聲的魚,向橋下那最幽暗的水域靠近。
水波微動。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船悄然滑至橋墩陰影處。一個身着紫袍、身形臃腫的老太監在兩名小黃門攙扶下,顫巍巍地踏上橋闆,正是神策軍右中尉王守澄!他邊走邊尖聲抱怨:“...這起夜的路愈發難走!魏王獻的什麼破丹,害得雜家...”
話音未落!
“嘩啦!”數道黑影如鬼魅般破水而出!寒光直取王守澄!不是沈昭!是真正的太子暗衛!他們果然埋伏在此!
王守澄吓得魂飛魄散,尖叫着向後跌倒。兩名小黃門瞬間被刀光絞碎!血霧噴濺!
機會!混亂即是最好的掩護!沈昭如同融入水流的陰影,從橋墩另一側無聲浮起,淬毒彎刀帶着幽藍的死亡弧光,精準無比地刺向王守澄因跌倒而暴露的、肥碩的後心!
就在刀尖即将沒入皮肉的刹那——
一道淩厲無匹的劍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自橋面直劈而下!劍鋒未至,森寒劍氣已激得沈昭頸後寒毛倒豎!太子暗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