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正看得入神,李曉臻猛地扯她衣袖,“那邊。”
姜雪順着她的視線轉頭,看見燼野從樓梯拐角轉了出來。
他今天穿的是私立學校的校服,白襯衫一絲不苟的紮進黑色長褲,墨綠色外套搭在手上,活像一個剛從籃球場回來的高中生。
李曉臻忍不住感歎,“學校那套醜校服穿他身上怎麼跟高定似的?我們校服廠家該給他代言費。”
姜雪沒接話。
這個逆光走來的身影在她的瞳孔裡逐漸清晰,她看着他歪頭打量走廊标語的動作,想起支教時那個總趴在窗台上的黑皮少年。
可那孩子隻有一雙沾滿泥點的破舊布鞋,絕對不會踩着限量版球鞋發出清脆聲響。
“姜老師,李老師。”燼野走到兩人面前停下。
走廊裡響起了叽叽喳喳的喧鬧聲。
過來配合拍戲的學生到了,幾個女生攥着書包帶不肯走,盯着燼野的眼神像餓狼見了肉包子。
李曉臻過去趕人:“都進去坐好!第一場戲馬上開拍!”
有個紮馬尾的女生隻當沒聽到,對着燼野尖叫:“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姜雪聽着教室裡此起彼伏的起哄聲,又瞅了瞅燼野規規矩矩扣到頂的衣領,提醒他:“你最好把上面兩顆扣子解開。”
燼野愣了下,手指剛碰到紐扣又縮回去:“這樣……不合适吧?”
“咱們這學校的學生都流裡流氣的”,姜雪指了指他領口,“您穿得這麼闆正,等會兒鏡頭切全景,觀衆還以為您是教導主任。”
“好”,燼野很配合地去解紐扣,但動作笨拙得像第一次穿衣服。
他解到第二顆時突然卡住,指節繃得發白。
姜雪怕他扯壞衣服影響拍攝,按住他手腕:“别動,我來。”
她的指尖剛碰到紐扣,他的耳尖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她的動作輕輕柔柔的,和記憶裡她彎腰替他整理衣領時的力度一樣。
十五歲那年的冬天很冷,校服是他穿過的最好衣服。
為了禦寒,他總把校服扣子系到最頂,直到某天她蹲在他課桌前,“再這麼裹粽子,體育課暈倒了姐姐可背不動你。”
有一天他沒去上學,蜷在破爛的房子發燒。她不知道怎麼就找過來了,“小孩,藏這兒呢,也不請假。”
她掌心貼在他額頭的溫度,比退燒藥更滾燙。她用外套裹住他發抖的肩膀,他聞到了衣服上沾着沐浴液的香氣。
二十五歲的他,此刻喉結快速滑動着。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暴露哽咽的尾音。
“好了”,姜雪抽回手,滿意地點點頭,“這樣……”
話還沒完,她就被人從後面狠狠撞了下。
她平時都是平底鞋,今天破天荒穿了細高跟。她一個沒站穩,整個人踉跄着往前面倒。
預想中的疼痛沒到來,燼野的雙手抓住她胳膊,溫熱的掌心擦過她裸露的皮膚。
吳若妍塗着裸色唇釉的嘴抿成直線,目光在兩人交疊的衣角上轉了一圈:“當老師當上瘾了?連嘉賓的衣領都要管。”
她伸手去碰燼野的領口,指甲刮過他頸側,“要解扣子找我啊,我比某些人專業多了。”
他猛地後退半步,領口被扯開半寸,露出截鎖骨。
這邊動靜太大,有些學生已經從窗口探出頭來了。
姜雪擔心影響不好,連忙伸手去抓吳若妍的手腕,卻被對方指甲劃過手背。
她冷了臉,“吳小姐,這裡是學校,有什麼事請你回休息室解決。”
“你算什麼東西?”吳若妍突然提高嗓門,“聽說你不過是個被公立學校踢出來的二手貨,還真當自己是香饽饽了?”
場務舉着對講機小跑過來,賠着笑,“道具組馬上布完景了,咱們過那邊對對詞吧?”
姜雪瞥見他胸牌上的“實習”字樣,想起自己卡裡的餘額。
如果她是十八歲,年少氣盛,大概率直接掀桌子。
但現在她已經快三十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麼淺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她告訴自己,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她認命般咬了咬唇,活動了下差點沒崴到的腳關節,對着場務若無其事地“嗯”了聲。
燼野卻在這時開口。
他盯着吳若妍,“你該給姜老師道歉。”
吳若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她算哪根蔥?也配讓我道歉?”
“弄傷人就該說對不起,還有注意你的措辭”,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吳若妍突然尖叫起來,高跟鞋把走廊踢得咚咚響:“導演!這戲我不拍了!讓這種老女人跟我同框,觀衆會吐的!”
她轉身要走,他又跨步擋住她去路。
他的語氣很冷硬,“不道歉,這個節目就停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