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你未必有那個本事!”他奪過紙來擡起指尖兒咬破,接着抓過她的手指沾了血迹,一同在紙上按下指印道,“到時可别欠債不還,哭着來求我!”
“放心!”她瞪着眼睛,氣呼呼争辯一句,當着那人的面兒吹滅煤油燈,匆匆解了嫁衣躺上床,卻忽然被人擠進裡側,不滿地咂咂嘴道,“不是說了‘夜不同房’,殿下不去書房睡麼!”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躺在外側隔開些距離:“此同房非彼同房。”
此?彼?難道......她忽然明白過來。臉上不由地泛起一抹紅暈,未卸下的紅妝映襯得新娘的臉龐如燦霞般嬌美,也恰在此時,之前退婚的悲憤不甘與陰霾,仿佛都退卻了。
說完隻聽他又補上一句:“以中央為界不可逾越!”
“那要是想出去呢?”跟着行事如三歲寶寶一樣的夫君,她也幼稚地問道。
他翻了個身沒理會她,下一秒有隻手已經越界,偷偷戳了戳他。
“那個……”她忽然憋紅了臉,側過身子仰起臉龐小聲支吾道,“我,我想去如廁!”
聽聞他的後背明顯一僵,等回過神身後的人已下了床,奔向門口推開木椽時被他快速抓回,往隔壁屏風後一丢冷肅道:“坐上去自己動!”
“啊?!”她坐在木桶上,霎時明白過來臉紅得像滴血,吞吞吐吐道,“那你……你不許看!”
他沒理會她,僵着身子轉身徑直躺回床上去了。
門外的值守丫鬟聽聞對視一眼,炸裂地合不上下巴:“聽,聽錯了嗎?娘子她,她床上好勇猛!”
“沒聽錯……真真好手段!”另一丫鬟如受重擊,平日裡暴虐的東平王,在房事上竟然……作小伏低!
顯然被人誤會的沈璃,恨不得去死!
滿地熒雪将沉沉夜色點亮,床畔嘎吱一聲尬響,顯然方才幾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入了那人的耳。
這一晚身邊多了個人,蕭玉宸睡得并不踏實,昏暗的燭火下,‘小老鼠’不是偷吃糕點,就是起來喝水,幾次三番将他吵醒,終于在天色微亮他擡手一摸,涼的空的人已經不見了,眉心突突冒火,聞着廚房的香味氣沖沖追了出去。
彼時三更天星光黯淡,沈璃習慣了早起,強行睜着惺忪的睡眼下了床,打着哈欠蹑手蹑腳出了房門,擡頭看着稀疏的月色,值守的丫鬟早已倒在地上側身睡着了。
從前做農家廚娘,除了在汴京擺攤賣吃食,尋常晨起她還需去各戶人家,代替閑漢②專門租馬車送外賣,這雖是嫁了人,這門生意卻不能丢!
四處亂逛尋找廚房之時,恰巧遇見了院中披頭散發的丫鬟,她忙不疊将人拽過來問道:“美人姐姐,你是哪個屋伺候的?可否帶我去廚房?”
“姐姐?”丫鬟愣怔片刻,狐狸般的眸眸波光閃爍,此時她未梳正裝隻是穿着單薄寝衣,模樣不過花信摽梅年華③,玉面美豔肌膚白皙,噗嗤一聲笑道,“我是服侍太妃的丫頭小筠!你莫不是剛嫁來的娘子?”
“正是!求姐姐救急!”她不由分說拉着人讨好,接着兩人去了廚房,又去旁邊挨着的院落,灰頭土臉地從地窖搬出十幾袋黃豆米面,匆匆忙碌起來。
汴京流行一種撥霞供④,武夷山内捕獲的薄批兔肉,倒入半铫水于風爐内,待湯滾沸夾肉撥涮,燙熟後蘸上酒醬椒料制成的佐料,簡直鮮掉了舌頭。
可惜沒有辣椒。
于是她結合現代火鍋,烘幹紅果皮兒,與花椒胡椒姜磨成粉末,用胡麻蔓菁子油等炸成鮮紅辣油,最後将蒸熟的豆豉,連同茴香豆蔻等大料,爆香蔥姜蒜于辣油鍋中幹炸熬制,可直接添入湯内,也可混合芝麻油做蘸料,麻辣鮮香供不應求。
除了賣這些,沈璃也會炸些油條,綠菜汁或紫粉黃色胡蘿蔔⑤和面,用油高溫炸至蓬軟,有長條筷狀的鹹口,或圓形抹糖的甜口,還有蜂糖糕、糖油炸糕、豆沙方糕等,趁軟糯糯咬上一口甜到了心坎兒裡!
隻是這糕餡兒玫瑰花瓣⑥沒有了,沈璃便讓丫鬟去太妃處取了送過來,想到昨夜窘狀,炸油條時故意類比奸臣⑦,捏成蕭玉宸的模樣狠狠地丢入滾燙的油鍋中,誰知剛撈出後,身後卻立了個人,将她差點吓出心髒病。
那人目光陰沉瞧着油條盯了片刻,忽然将她打橫抱起扛在肩上,頭也不回往婚房内走去,接着踢門而入将她扔在床上,自顧自解起了衣服。
變态!她别過眼暗罵一句,那人沖她扔下一套绯色官服,背轉過身張開雙臂要她服侍。
她故意上前踩他一腳,心裡隻記挂着吃食,不是發髻勾到了面具,便是綁腰帶撲進了懷裡,臉紅心跳穿戴好剛要走,卻被那人反手拽進了懷裡,湊近耳邊脅迫道:“怎麼,昨晚不是解腰帶,很順手嗎?若是以後再敢把我做成炸物,小心将你炸了!”
當着這麼多丫鬟的面兒,真不害臊!
她撇嘴返回小廚房,來不及去集市租車犯起難來,小筠卻懂事地拉來一輛四輪推車,兩人合力将吃食搬上車,踩着融雪出門沿街走巷送吃食。
遇到相國寺報曉的僧人,她也會大方贈送甜食果子,好在平王府位置好,走個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甜水巷,報門叫賣忙碌一陣,再推車奔向下一家。
足足三個時辰将吃食售罄,她帶着小筠趕來集市一路觀察地形商鋪,運氣極好地在汴橋底下,瞧見一處月租五十貫的好鋪子,隻是那牙人⑧平日裡見過她,遂将兩人趕出去:“ 這集市租賃乃東平王殿下管轄許可!粗使農婦也配來這繁華地界兒?”
“呸!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她唾罵一聲,算來蕭玉宸該在下朝回府的路上,準備直接前去堵他,卻在半路忽然被一小兒拽走,伏在她耳邊小聲傳信兒,說是那許子安私下要見她。
東平王的馬車恰在此時路過,順着被風吹起的轎簾他恰巧瞧見那抹鬼祟的身影,陰了陰眸子意味深長地打量,這時黑甲侍衛随風前來攔住馬車上報:“啟禀殿下,都打聽清楚了!娘子出身農家頗為孤苦,曾被賣做妾連夜逃至汴京,後來,後來......與未來公主國婿新科狀元許大人,真心相許定下婚約!再後來,後來,當衆退婚被沈侯府認回……這些您都知道了!”
“真心?相許?”他殷着眸子臉色一時有些難看,原本毫無波瀾的神色,也陰沉地有些可怕,吓得跟随的侍衛連忙跪下,低着頭不敢再說話,他卻忽然盯着身影消失的地方勾唇笑道,“原是會見我那準妹夫去了!來人,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