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不知所措之時,忽然瞧見地上的螞蟻,眼前一亮心裡有了主意,擡頭對着沈侯爺道:““爹爹,你信我!我沒做過!”
“哼,沒做過這證據長姐倒是拿出來呀!”沈侯爺還沒發話,沈嫣立馬哭着反駁,心裡笃定即便挖個底朝天也挖不出什麼,真正的藥渣,早便由她循着稱病的由頭教人暗地裡處理幹淨了,繼而捂着帕子咳嗽兩聲故作難過道,“咳咳,可若是拿不出證據,那便休要怪爹娘心狠,狠狠挨上一頓闆子了!”
“誰說我不知道!”她忽然一把推開蕭玉宸,跟着螞蟻前行的方向而去,轉眼走到院落最裡面的四方牆角,然後在衆人驚疑的目光中,趴在地上像條狗嗅了嗅,又用手抓了把土放在指腹間搓了幾下,冷笑一聲忽然起身返回來,一把從家丁手中奪過鐵楸,在聞過的牆角吭哧吭哧挖了起來。
人群中的沈嫣臉色大變,神情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求助地望向蕭玉宸,隻見他立在風中,冷風吹起玄色錦袍衣角,墨發紛飛美得如同一幅畫。
侍衛随風立在一旁,有些擔憂道:“殿下關心王妃的話,何不親自去說說!”
“誰說我關心她了!”他一句話就把人堵了回來,“别忘了,随意揣測主子的心意,是要掉腦袋的!”
哎,倔驢一個!随風又歎了口氣,想起未用午膳之前,東平王忽然吩咐他,将侯府二姑娘沈嫣扔掉的藥渣,不動聲色挖回來,還叮囑這螞蟻喜食果香,故意放在後院......
蕭玉宸目光仍舊冷冽,緊緊盯着那抹虛弱的身影,面具下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沈璃在牆角挖了一陣,忽然刨到一個硬物,激動地拿起來一看,果然是那個放着山楂的熟悉布包,隻是還沒說話,力氣用盡眼前忽然一黑,像一隻蝶般倒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雙不滿疤痕的大手及時扶了過來。
她緊緊抱着布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本抗拒地想要推開他:“不,不用你......”
一閃而過的失落從他眼中閃過。
随後她便暈了過去,還沒等侯爺主母發話,他滿臉陰鸷不管不顧地,強行将她抱在懷裡,轉身就往院内房間走去。
這時沈嫣卻呼啦一下起身,一把擋在他面前,張開雙臂阻止道:“她不能走!她犯了錯兒還沒受到懲處!應當将她喚醒,我看......這大抵是裝得罷!”
“滾開!”在懷中人難受地本能皺眉時,蕭玉宸一下将她甩開,快步往内院的方向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
屋内清香袅袅,沈璃是被一陣糕點的香氣喚醒的,睜開眼隔着窗戶向外張望:日頭西斜,想必早已過了晌午,回眸環顧四周,床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隻有沈嫣跪在牆角面對牆壁。
桌子上放着一碟透華糍,把雪白糯米粉蒸熟搗打成糍糕,包入豆沙白裡透着紅,煞是好看得緊。還有一碟混合栗子粉、蜜水蒸成的栗子糕,以及粳米粉、白糖制成的方糕。
原來方才的清香,便是這些糕點的。
肚子咕噜噜餓了,她慢慢下床坐下來,拿起來咬了一口,柔軟香甜一抿全化在嘴裡,吃得急了拿起一旁的姜湯紅糖水,暖暖地飲了一大碗,熱滾滾滑入喉嚨,真舒服啊。
聽到動靜,沈嫣慢慢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着她:“長姐真是好手段!藥渣都被你買回來,埋在别處去了!”
“不是嗎?”沈嫣扶着疼痛的身軀艱難起身,看着她坐在梳妝的銅鏡前,身着華服滿頭珍珠綴面,嫉妒得面目全非,簡直要發狂,“我挨得這十大闆子,夾竹被打斷了腿徹底發賣,長姐,你卻有吃有喝,還打扮得這樣好看!”
望着銅鏡中扭曲着神情的人影,沈璃不覺眼花一陣,隻見那粉衣女子不懷好意地低在她的耳畔,嗤嗤地笑:“你一回來便搶走了我的一切,身份,地位,寵愛,還有那絕世郎君”
說到一半她突然拽住沈璃綴滿珠玉的頭冠,死死按在梳妝台上,拔下發上梅花珠钗,來回撫弄着那張絕美的鵝蛋臉:“長姐生的這般好看,不若我将你臉劃傷,讓你見不得人如何?”
聲聲獰笑穿透冰涼空曠的房間,鏡中粉衣女子面部扭曲,皺成一團猶如女鬼,忽然握着珠钗,狠狠地向下劃了下來:“周圍的人已被支開,這裡隻有你我二人,是長姐不小心劃破臉的,我也沒有辦法。”
刺啦——
是珠钗劃破皮肉的聲音。
隻見不知何時,沈璃反客為主,将她死死按在銅鏡上,奪過珠钗劃破了她的脖頸,滲出絲絲點點的紅色血滴。
緊貼着銅鏡的臉被擠得變了形,瞪大的雙眼裡隻剩了恐懼,哪裡還有半分的不屑,沈璃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勺,一手握着珠钗抵在劃了一道的脖頸處,一點點刺入肌膚。
漫不經心地盯着銅鏡裡的人影:“我的東西你不配染指,沈嫣,是你說的一個人也沒有,若是你死了,想必也怪不到我這個嫡長女身上。你設計誣陷于我也便罷了!這些年你搶了我的位置,霸占父母的寵愛,奪走我的一切,你說,如今我拿回來可有半分過錯?”
銅鏡裡的人影發出恐懼地慘叫,身體顫抖不已,地上出現了一灘濕痕,一股難聞的氣味湧入鼻腔,沈璃皺眉将她推倒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人慌慌張張爬出門外,沈璃出言警告道:“沈嫣,若你再敢造次,我定不會輕饒于你!”
望着那道狼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拿起一旁喜帕把梅花珠钗細細擦拭幹淨,又拿了濕布一遍遍浸泡,徹底清洗幹淨揣在了袖中。
這梅花珠钗樣貌是那夜發上簪下的紅梅,事後她找人打了一支一摸一樣的來,這樣所有的好運,如同那人夜晚臨别的寄願:如同錦鯉,事事順遂!
休息了片刻身子爽利了許多,轉眼已到了傍晚,想到食肆隻有太妃一人打理,她連忙拜别母親,從沈府出來先走一步,迫不及待趕往食肆去了!
蕭玉宸得到消息,也緊随其後拜别沈侯爺,離開侯府往回趕去。
就在這時,主母喬氏慌忙從府内追出來,手裡揣着一隻湯婆子,行過禮後囑咐道:“殿下,璃娘她出身農家不懂禮數,這些年吃了很多苦,若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殿下能夠多有擔待。”
蕭玉宸不言,隻是将目光投向那隻湯婆子,上面鏽了幾枝盛放的紅梅,針腳并不如貢繡那般精美,尤其是枝杈那裡逢錯了好幾針,若是仔細看去還有幾滴紮破手指的血迹。
喬氏順着他的目光低頭,落在湯婆子上慈祥地笑笑,然後把東西遞給他道:“險些忘了這個,璃娘方才走得急,她身子不能遇寒,還要麻煩殿下務必盡快,将此物親自給她送去!”
這次蕭玉宸倒是若有所思,點點頭猶豫片刻便接了過來,随即乘上馬車前往食肆的方向去了。
夜晚古舊的石拱橋弓着身子,熱鬧的河畔,人來人往,綠了的岸堤,長滿了抽出新芽的柳條,扭着細軟婀娜的身姿,搖曳在微風中。
陽春三月天氣轉暖,綠毛鴨子映在幽影的河面上,歪着腦袋梳理着毛發。
夜色中一座燙金字招牌的錦鯉食肆,格外惹人注目。
此時酉時剛過,天已黑了,今日下過雨天色霧沉沉的,無數愁思鋪天蓋地潑灑向大地,籠罩着寂靜繁華的汴京都城,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一盞盞長夜明燈如漫天繁星照亮了橋東街巷,給人無限遐想和怅惘。
“璃娘,來客人了,要一份蒜泥白肉!”
聽着外面傳來太妃輕快的聲音,沈璃的眼神不自覺堅毅起來,擡手撫了撫梅花發簪。
“來喽!”她歡快地答道。
拿起今日路過菜場,順手買的幾斤肉,她提刀割下一塊,洗淨掀開鍋蓋放入水中,又切了蔥段料酒,一齊倒入鍋中。
竈小火煮一盞茶左右,撈出煮好的肉後放置在案闆上,切成一片片如宣紙一般的薄片,卷成一個個胖乎乎的小圓卷,整齊地置于深圓碗盤中。
接下來調制蘸料,把剝好的蒜搗成蒜泥,放入隔壁王二家的黃豆醬油與老陳醋,最後撒上些許的黑芝麻,白糖,以及鹽少許,充分攪拌均勻,淋在之前做好的白肉上。
最後撒些蔥末可食用花瓣做點綴,一道鹹香可口的蒜泥白肉便做好了。
這時,門外馬車嘶鳴一聲,緊接着響起随風的聲音:“殿下,您慢點!您說王妃若是知曉,您專門親自給她送湯婆子,會有多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