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回憶,在清醒之前,她一直都呆在迷霧環繞的森林裡。
那座森林碩大無邊,像是從天的盡頭,一直生長到地的末結。
它是灰蒙蒙的,似乎有着結界。
說是森林,也與尋常的森林不同,目及所處,它是極為高聳的,黑色而龐大,是雄偉的矩形。
像是拉長了的玄碑,但上面未曾刻字,有時霧重了,卻又看不清晰。
但是有時,從霧的另一端,竟會傳來打更的聲音,也會偶爾出現一點一星的紅光,就像她房間裡的燈光一樣。
她多次想走出去看,卻發現自己怎樣都走不出去。
在待她累了停下腳步,想要找個地方休息一陣,便會發現,原來腳下踩着的不是林間草木,那柔軟的質感,原是人的軀體。
一具接着一具。
她的腳邊有下身撕裂的少女,有頭顱腐敗的少年,有被啃噬腸腹的婦女,有被炸得模糊的嬰孩,有化為骷髅的老婦,有血肉潰爛的壯士。
屍殍千裡,白骨成林。
她吓得尖叫,天空中卻掉落幾塊隕石,她躲過,卻發現那是人的殘肢斷臂。
她想閉上眼睛,卻怎麼都閉不上。
好在她聞不到血腥氣,勉強可以從屍體堆上爬出去。
那是一個萬人深坑。
她覺得這是地獄。
這裡确實也是,一到晚上,就會下猩紅的血雨。
她最初是看不清四周的,後來雨越下越大,漸漸地把霧沖散了,從遠方射過來的強光,照射出雨的色彩。
那雨一淋她便覺得渾身劇痛。
後來她在屍堆中撿到了一些東西,玄鐵一般的鐵塊,扯不斷的光滑布匹,削尖頭的木棍,并非草木編織的繩鍊,東拼西湊,倒是在深坑邊搭出一個避雨的棚子來。
與屍體待久了,她便也不怕了,隻是覺得日子無趣。
她清醒的前幾日,遠處高聳的墓碑上鈴聲大作,足足響了好幾天。
發生什麼事情,她也無法知道,因為她試探過,她走不出這塊地界。
她知道自己應該死了。
但是地獄裡她卻見不到同伴,隻能見到地獄中的地獄。
還是那個深坑。
她清醒前,又一次下坑去找東西。
原因是深坑裡又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
那是一具完好無損的屍體,從空中落了下來,砸出的動靜。
她很好奇,自從她來到這兒,還從未見過一具完好的屍體。
當她看見那具屍體時,又沒了興趣。
那是一具無臉女屍。
她無趣的把她翻開,推到一邊,卻看見在積骨如山的屍骨最下方,有什麼東西在閃着微弱的光。
最終她翻到一條奇特的項鍊。
這條鍊子攥在一個人的手裡。
那個人腐爛的看不清面容,他被壓擠在坑的一側,露出一隻化為白骨的手。
那條項鍊上面還沾着他的血肉,應該是一件飾品,玉牌大小,卻是金屬質感,她把它在旁人屍體的衣服上擦了擦,卻依舊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像是墟海外的文字,她覺得這是白民國會有的字迹,圈圈扭扭的,像幾個蚯蚓盤曲。
這條項鍊的特别之處,是玉牌正中間,有一個針眼大的,忽閃忽滅的紅點,一般人看不到。
但是當她将它撿起來時,那個紅點射出了一條柱形的紅光,又細又長,竟然将迷霧射出了一個口子。
她被它刺眼的紅光晃了眼睛,再次睜開時,便是這間慘白的病房。
“你看到了什麼?”
有粗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向對方看去,是一個眉毛粗黑的中年男子,他皺着眉,眼神卻驚訝,他站在她的身旁,嚴肅而擔心的詢問着她。
“夏幼清,我是處理你案子的警官,我叫王泊,關于你失足的事情,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謀殺,你從意外跌落樓梯後,已經躺了兩個月了,既然你醒了,我想知道你在跌落樓梯之前,看到了什麼?”
夏幼清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什麼跌落樓梯,什麼警察,她之前一直呆在那個深坑旁邊,百無聊賴的看着天上掉下來的血肉隕石,如今怎麼忽的,到了這裡來?
而這裡,又是哪裡呢?
當她迷糊不清時,又覺得有人在抓着自己的手臂。
她朝那人看去,隻見得一位許久不見的舊人。
“風.......風鶴唳!”
她驚叫出聲。
“誰?”
王泊連忙再問,身後的張岸連忙拿起筆記。
“你怎麼在這?”夏幼清氣若遊絲。
“風鶴唳是誰?”
王泊的眼神不斷從二人之間來回打量。
夏幼清連忙抓住樊木的衣袖,想要翻身,卻發現自己挪不動沉重的身子。
“你怎麼會在這兒……你對我做了什麼?”
驚恐從樊木的眼底升起。
王泊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夏幼清,你醒了,你看清楚,我是樊木啊,我不是什麼風鶴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