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尚未消散的羞赧,身上過熱的餘溫,在這一刻,仿佛被風雪過境一鍵沖刷幹淨,隻剩一片白雪般的茫然空蕩。
荊之槐挂着通話耳機,轉過身時,眼角餘光凝住,他很快挂了電話,走到套房最外間的門邊,看着這比他進來時寬了一指的門縫。
他目光移向對面的房間。
“可嘉,你睡了嗎?”
門外傳來的聲音,讓腦子一片空白的卞可嘉吓了一跳。
荊之槐追來的速度太快了,他剛剛出門時是弄出聲音了嗎?還是被看到了?
太丢人了,卞可嘉沒有時間思考,本能地把自己扔進被子裡,被子一拉,把自己藏住。
他魂不守舍,卻下意識不願讓荊之槐知道,自己不僅去過他的屋裡,還偷聽到了他的電話。
畢竟他的合法丈夫,已經在輕描淡寫地準備着結束這一段婚姻,而他,剛剛還試圖拙劣地去試探一個繼續的可能。
“沒睡。”卞可嘉佯裝鎮定道:“你可以進來。”
他想表現得如往常那樣自然,但他實在不是個好演員。
等荊之槐走進來的時候,卞可嘉這才發現,自己的睡衣睡褲居然還在被子外!
而那條浴巾,則被他慌不擇路時一同帶進被窩,細膩的絨毛摩擦着他沐浴過後的皮膚,這絕不是他往日裡的習慣。
顯然,荊之槐也注意到了,往日裡整整齊齊穿着睡衣、帶着反着冷光的金絲眼鏡、在燈下捧着一本書看的卞可嘉,今天卻格外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
荊之槐的視線順着床面上随便鋪着的睡衣、睡褲,一路移動到被子下蜷縮的人形,在意識到卞可嘉此時此刻的模樣後,荊之槐立刻移開了自己變化的眼神。
他看向旁邊的地面,聲音卻已經聽出沙啞,“……可嘉?”
燈還亮着,卞可嘉理智知道自己怎麼可能都不是睡着的狀态,但他此時卻像鴕鳥一樣,半張臉都縮在被子裡不發一言。
“你剛才,是不是來我房間了?”荊之槐瞳色深邃,一步步靠近床邊,坐在了卞可嘉的被子邊,手向前推,隔着被子,抵住了卞可嘉的後腰,“就是這個樣子……”
……裡面甚至沒有衣服。
荊之槐眼神猛地暗了下去。
卞可嘉不回答,臉卻刷地紅了。
腿邊是潮濕的浴巾,水汽被悶在厚重的被子裡,沉默不言也會給出答案,他實在是太容易被荊之槐所看穿。
從這個角度去看,卞可嘉不隻是耳垂都紅了起來,荊之槐甚至能看到他被子沒有完全遮掩蓋住的肩膀,都漫上珍珠光澤的淡粉色。
是暗示麼?是許可麼?
荊之槐心裡有一把火“蹭”地就燒了起來,他本應該更耐心一些,隻是渴慕日久,又是許久不見,還這樣……
燈影下,卞可嘉半張臉都遮在被子裡,身體弓着,這是一個不安的姿勢,他微微垂着眼簾,不說話,也讓人看不清神色,烏黑的發淩亂地貼在他的額上,與被子邊緣共同在他眉骨上,打下了一片陰影。
荊之槐俯下身,他靠得更近了。
而他襯衫上的味道,也撲面而至。
不對。
那不是荊之槐常用的香水,卻和荊之槐身上的味道纏繞在一起,露出陌生的爪牙,狠狠在卞可嘉混亂的意識上抓了一把。
荊之槐出差這麼久,是誰陪着他?是誰在他身上留了香?
卞可嘉從來都不知道。
下一秒,卞可嘉側過頭,無聲地躲開了荊之槐的手,神色是無聲的隐忍,和不容錯認的抗拒。
荊之槐停住了一切動作。
他調整坐姿,用側過身的姿勢,來遮掩身體的變化,等他幾次呼吸,将急促的呼吸都壓得規規矩矩後,才沉沉道:“可嘉,你剛剛找我,是有事嗎?”
即使是這種時候被自己拒絕,荊之槐也依然充滿耐心,不沖動,不遷怒,理智而克制,依然保持着體面。
而這樣輕松的冷靜,或許本來就是因為,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多少感情,更是連欲望都談不上。
他早該明白的。
卞可嘉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舍不得,卻也同樣沒有哪一刻能比現在更清醒。
荊之槐的肩膀很寬,懷抱很穩,他感受過,如今荊之槐挽起襯衫、露出手臂的身材,他看着依然會覺得不好意思。
這是他會留戀的體溫。
但是,或許,有些人就是走不到最後,有些事情就是不會有結果。
長痛不如短痛,早做決定,把不該有的心思掐斷,卞可嘉這樣告訴自己,這樣多年以後,他們得以保留體面的往來,維系彼此的默契與信賴,他們依然會是最緊密不可分的商業戰略夥伴。
這就已經夠了,這甚至很好。
卞可嘉知道這樣提出來太突兀,可是這句他猶豫了很久的話,在這一刻,就這樣怔怔地脫口而出:“荊哥,咱們離婚吧。”
荊之槐徹底愣住了。
卞可嘉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臉,“當時你說過的,三年……荊總,你說過的,你會放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