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過一場力竭的歡好後,卞可嘉陷入深眠。
他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境開始的前半段,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這隻是個夢,因為這些畫面太熟悉、太真實了。
這是他度過的上千個日子的其中之一。
從家裡離開,開車前往工作場所,走上這條隐秘的林蔭路,實驗室入口的安檢處識别車輛放行,停車場下車,走進建築,來到自己的實驗辦公區域。
日複一日,按部就班,這是尋常的一天。
直到他看到了自己。
他穿着一身寬大的白大褂,帶着口罩、手套,護目鏡,正在操作着電子顯微儀,同時在旁邊的電腦上記錄着相應的數據。
卞可嘉這才明白,這是另一個人的視角。
他從另一個人的視野中,看到他自己。
“這就是……卞博士?”
聲音響起。
是荊之槐的聲音,原來這是荊之槐的視角。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卞可嘉試圖确認這段夢境的時間點。
三年前,他們剛結婚的那段時間,荊之槐還常常會去實驗室接他下班,不過後來卞可嘉叫他不要這樣做,反對幾次後,荊之槐就沒再去過了。
實驗室的燈光刺眼,荊之槐眯了眯眼睛,卻依然沒有轉開視線。
他的視線,從進來後,就聚焦在透明玻璃另一面的人身上。
旁邊有個聲音說:“卞博士這是……做實驗做入迷了?忘了和投資人約了下午見面的事,我這就去催催……”
荊之槐:“不必。”
“荊總,卞博士就是這種認真搞學術研究的性子,要不他年紀輕輕,就取得這樣的成就了,認真也是好事,畢竟這又這樣,投資人才能把錢放心交給他,哈哈。”
原來這是他與荊之槐初見的那天。
雖然卞可嘉知道投資人會領人過來,可是他真正工作起來就全忘了。
别人見到投資人都是态度殷勤,他初見投資人,就把人家完全忘到腦後,隻冷冷淡淡地把人家晾着。
但荊之槐沒有一點生氣,在外面安安靜靜的等了一個多小時,也安安靜靜的看了他一個多小時。
直到卞可嘉實驗室自己的同事看不過去,進去偷偷提醒了他。
他看到自己茫然地起身,低頭整了整白大褂,再抓起文件夾,就這樣走了出去。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荊之槐視野裡充斥着的實驗室冷光,切換到了溫暖的日光。
樓内的非實驗區域裡有很好的采光,陽光從走廊的窗戶斜射進來,而卞可嘉走過來的身影,擋住了走廊間的光線,輪廓在逆光中顯得分明。
原來這就是他在荊之槐眼中初見的形象。
來到投資人面前,卞可嘉快速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文件,臉上帶了一點歉意,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糾結的情緒一目了然地寫在臉上。
這種夢……不,這根本就不是夢,這是一段屬于荊之槐的記憶。
他窺視了荊之槐的記憶。
這段記憶,幾乎一比一的刻畫了他實驗室現實中的場景,夢境裡不會有如此真實清晰且豐富的細節,也不會感受到此刻突然加重的心跳。
他切實的感受到了荊之槐的情緒。
荊之槐個子比他高很多,所以要低頭看他。
而他們視線對視的時候,卞可嘉甚至還帶着護目鏡——他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忘了摘下來。
中間人在旁邊做了個動作,提醒道:“卞博士,眼鏡。”
他這才想起來摘下護目鏡,護目鏡的帶子把他頭發弄亂了,但他顯然沒察覺,隻擡起一雙清澈卻因疲憊而微微發紅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可憐。
平心而論,他這個樣子算不上多好看,甚至有點狼狽。
但荊之槐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
“您好,我是卞可嘉,實驗室的負責人。”
投資人不說話,卞可嘉隻好自己來,他伸出手,是一個握手的姿勢。
卞可嘉在不得不進行社交時,總是顯得機械而冷淡。
但荊之槐不一樣,他擁有強悍的社交本領,無論對方是什麼年齡、何種身份,他都能輕松找到切入口,任何話題都能信手拈來,在人群中周旋得遊刃有餘。
卞可嘉一直覺得他很厲害,荊之槐好像從來都沒有接不上的話。
但直到站在了荊之槐的角度,他才發現,其實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荊之槐并不是如表面那樣的自如坦然。
荊之槐少見的說不出話,隻能被動伸出手,進行了一個禮節性的握手。
卞可嘉看到自己說:“歡迎您來參觀我的實驗室,請跟我來。”
從這個角度重新回看他們這次見面,卞可嘉想起來,自己那是其實驚訝于這個投資人非常年輕,個子很高,面目英俊,并不像那些刻闆印象中的老闆,看上去甚至是風度翩翩的。
進一步接觸後,更發現此人肚子裡很有些學識,不是隻認錢的那種膚淺,而且為人很溫和,與他這樣無趣的人都能聊得起來。
那個時候,卞可嘉從來沒想過他們之間會有另外一種可能,甚至荊之槐私下約他吃過飯,他都沒以為這是約會,飯桌上還兢兢業業的給荊之槐彙報工作進展來着。
握過手後,卞可嘉轉身帶路,“這就是我們目前的主要研究項目……”
他們穿過幾道自動門,進入了保密級别更高的實驗室區域,卞可嘉熟練地操作着各種儀器,解釋着複雜的實驗流程。
當年的他沒注意到,荊之槐的視線,始終追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
如今他終于從這個角度,看到了那年不曾留意的,同一個故事的另一面。
畫面漸漸淡去。
醒來的那一刻,卞可嘉下意識去尋找荊之槐在哪裡。
荊之槐在他身邊睡得正沉。
被子遮蓋着他們的身體,但荊之槐雙臂繞過他的腰,在他的腹前交疊,牢牢地控制着他的身體,就連睡姿都充滿了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