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真想娶她,總不會還讓她在家裡待着,早就接過去當童養媳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姜婉禾已經被打上縣太爺家童養媳的印子,卻還在家裡住,免不了閑言碎語。
早早就注定要潑出去的水,阿爹說成年後她就會去縣太爺家享福,現在受點委屈也沒什麼。
典賣家當後,姜婉禾隻能住在柴房改成的屋子裡。
“所以這是跟别人搶地盤受的傷?”顧承淵當然不信,隻不過看不慣姜婉禾被人欺負了去,柔聲道。
“我教你兩招。”
“就你?”姜婉禾反問道。
顧承淵好歹也是大周十三年的武狀元。
這話當然得咽到肚子裡去,顧承淵頓了頓,插着手自信道:“好歹我也是,镖局出身,走南闖北這麼多年......”
“嗯,然後馬失前蹄,追悔莫及。”姜婉禾笑道。
“學不學。”
“學學學。”
“糖角吃完了。”顧承淵伸了個懶腰躲進被子裡去。
姜婉禾被他勾起好奇心,道:“明天給你買。”
“男的下三路,女的扯頭發。”
“這是什麼下三濫的招數。”姜婉禾鄙夷道。
“好用就行。”顧承淵像隻貓似的伸了個懶腰,道:“記着,以後隻有本大爺能欺負你。”
姜婉禾沒空陪他在這裡貧嘴,拍了兩下被褥,道:“藥丸我用溫水化開了,你記得喝。”
“沒有糖角,我不吃。”顧承淵鬧起小孩子脾性,蒙頭裝睡,“小禾子,我要吃蜜餞。”
糖角這種東西對姜婉禾來說,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從親朋好友手中分得一小塊,更别說蜜餞這種稀罕東西。
“不吃拉倒。”
這麼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孩似的,她弟弟都到了吃藥不哭不鬧的年紀。
顧承淵接過藥碗,卻沒有立即喝,他的目光落在姜婉禾身上,怎麼看都不像十二歲的身闆,枯瘦發黃的指節拔出一根根枝杈,也就比那些死物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你的手很适合彈琴。”他忽然說道。
姜婉禾一愣,随即又埋頭幹活道:“我哪會彈琴啊?況且那琴在我手上還不如當燒火棍呢。”
顧承淵沒再說什麼,低頭将藥喝了聽見他說:“《三字經》裡可藏着一張琴譜。”
姜婉禾心跳突然加快,臉頰微微發燙:“把書還我。”
姜婉禾走進前去,接過空碗,卻也沒再說書的事情。
顧承淵的眼神太過深邃,像是能将她一眼看穿似的,泛黃發皺的《三字經》藏的或許是少女心事。
“我瞧這書約莫是你撿來的,你若想識字,我可以教你。”
“你一個镖師識字?”姜婉禾有些驚訝。在這個小山村,識字的人可不多。
顧承淵合上書,咬牙切齒地說道:“略懂一些。”
姜婉禾猶豫之際,顧承淵掏了幾塊銀子放在床角。
“明日去買兩本書給我《大學》和《女戒》。”
“今日先學這四個字,省得明天被忽悠了。”
“把那根打我的樹枝拿過來,若是你學得不好,我也要耍耍夫子的威嚴。”顧承淵幹咳兩聲,眼巴巴地看着那根又長又直的棍子,心裡直癢癢。
“慢着,先給你換藥。”
顧承淵知道,姜婉禾這個執拗性子算是答應下來了。
但是顧承淵怎麼也沒想到,隻有短短的四個字,姜婉禾怎麼也記不下來,拿着根樹枝在地上瞎比劃,最後也隻寫出來一個。
出門前,顧承淵還是不放心,道:“小禾子,過來把‘大學、女戒’寫一次。”
“是是是,林夫子。”
姜婉禾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鎮上,村裡挨家挨戶的繡品都會交到她這裡,然後再送去鎮上的繡坊。
現在攤上顧承淵這位大爺,東西又多了起來。
“去去去,不買别看!翻舊了我的書,你們賠不起。”
鎮上的書攤老闆是這裡脾氣最不好的,别人家都是走一走瞧一瞧,他可從來不讓人看。
可這般趕人,書攤前總有人光顧。
“先生,我想要一本《大學》和一本《女戒》。”姜婉禾站在書攤前,個子還沒桌腿高,墊着腳往上看。
“買書還是借書?”
“買書”
“新的十兩銀子,舊的五兩銀子。”書攤先生眼都看不一下,多半都是問問而已,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誰會花五兩銀子買書。
“那要舊的。”姜婉禾思索道。
“诶,好嘞。”躲在書攤後面的人竄一下站起身來,打眼一瞧,原來是個女娃娃,欣喜道。
多半是家裡遣來買書的丫頭,大字不識一個。
“這都是比較新的。”
書攤前蹭書的人都圍了上來,趁着老闆光顧不上的時候多看兩眼。
那人遞上來兩本,且不說别的,大學女戒一共四個字,這些字加起來可不止四個。
“先生,這些都一樣嗎?”姜婉禾指着書攤,道。
“都一樣、都一樣。”老闆扯着個和藹的笑臉,道。
瞧着錢就要飛進口袋了,那丫頭手指一轉,差點讓他昏了眼。
“那我要這兩本。”姜婉禾指着兩本嶄新的書,道。
老闆黑着個臉道:“那不行,這兩本是新的。”
姜婉禾被他吓了一跳,道:“可是剛才您說都一樣的。”
“你這酸腐書生,明擺着要欺負人家小姑娘不識字。”
“讀書人最看不起你這種坑蒙拐騙的。”
書攤前頓時像清晨的鳥啼聲唧唧咋咋地說個不停,姜婉禾躲到一旁,這書不買也罷。
“诶,姑娘!算我今天倒黴,這兩本書八兩銀子賣你罷了,低于這個價,回家我娘子會被打死的。”那老闆追了出來,手裡拿着兩本書,哭求道。
“那好吧。”
反正不是自己的錢,姜婉禾隻負責把書帶回去,旁的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