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清夏跑在長長的走廊中,兩側牆壁上應急燈的光線昏暗,隻能照亮一小段的路,在陰影和燈光的交替中,時不時就可以看到穿着黑色和白色服裝的屍體以各種怪異的姿勢倒在地上。
鮮紅的血液像一條條豔麗的毒蛇在地上蜿蜒爬行,她快速有力的腳步踏過血泊,血液飛濺在白色的牆壁上,宛如紅梅吹落于雪中,又順着光滑的牆面淌下來。
她在光亮和黑暗中不斷穿梭,機械地跑動着,來時燈火通明,不覺得路長,往回跑的時候,卻覺得這條路好像怎麼都跑不完。
空曠的走廊回響着她的腳步聲,心髒在胸腔中規律地跳動,她腦海中平靜地像是一根繃直了的線。
按理說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屍體,她應該害怕的,她卻沒有一絲俱意,失去靈魂的軀體,和玩偶沒什麼區别。
但如果說後悔,大約是有一點的。
要是她沒有堅持留下來,乙骨憂太不會對上未知的特級咒靈,雖然他也是強大的特級咒術師,可他也隻是個高一學生而已。
這是她帶來的無妄之災。
上輩子從電視劇裡看了太多危險來臨時兩個人拉拉扯扯最終耽誤事情的狗血劇情,所以她當即立斷地跑了。
實力不夠強大的她,能做的僅僅是跑快點,再跑得快一點,不能繼續連累對方分心保護她。
跑着跑着,不知看到了什麼,她的腳步驟然一停,急刹的鞋底和地面摩擦出一聲刺耳的音調。
前方不遠處站着一個懶散的人影,算不上陌生的藍發咒靈抱着手臂,微微歪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來的真慢,我都等好久了。”
“……你怎麼在這裡?”柳生清夏喉頭浮動,将可怕的猜測吞咽下去,嗓音帶着一絲幹澀。
“他們人呢?”
“死了哦。”
——不可能!
真人咧開嘴笑起來,仔細欣賞着她不停變換的表情。從一刻的空白到不可置信,再到悲傷、自責、愧疚,最終定格在憤怒上。
靈魂受到外界刺激,便會有代謝過快的機械性運動。
倫理、常識、感情,人類的身體被那些東西支配,所有人,都帶着自己制造的枷鎖,從而舍棄了自由。
他可以感覺到人類的靈魂以及形态,有的生機勃勃,有的萎靡不振,由此可以判斷人類靈魂的代謝。
眼前少女的靈魂就像一顆粗糙平凡的石頭,明明可以安靜地躺在那裡,獲得平靜的自由,卻偏偏不知道被誰撿了去,細心打磨出了一個窗口,露出裡面通透的白玉。
不如原本的石頭好看了。
“——真可惜。”
他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感歎,聽在清夏耳中卻像是一聲嘲諷。
——你除了會連累别人還會做什麼?!
——都是因為你!你殺了她,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啊啊啊啊啊還給我!那是我給她的!
——要不是你通風報信,她早就跑掉了,你這個叛徒!
是啊,真可惜,他才17歲。
這是她的罪,她又害死了一個人。
清夏垂在身側的右手五指張開,微光浮動中白色的玉笛被她握在手裡,她的眼底幽深地像最深的海。
極緻的情緒燃燒後也會化為一片灰燼,光熄滅了,她反而笑起來,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講一個毫不相關的故事。
“原先,我隻想自己留下來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哦?為什麼?”真人饒有興緻地提問。
“因為我有底牌。”
“哦哦哦,這個我知道。”真人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你的咒術我早有耳聞,無非就是些催眠、治療之類的,這對我可沒用,隻要靈魂沒有受傷,□□傷害是無法影響到我的。”
“是嗎?”清夏漫不經心地想。
蠢蠢欲動的花苞終于綻開,某種感覺在心中越來越明晰,就像與生俱來的器官一樣。
玉笛橫在嘴邊,領域展開——
「鳳泣昆山」
空間頓時變了模樣,從昏暗的廊道變成雪山之巅,山頂是被岩漿和灰燼覆蓋的火山口,空中懸浮着無數燃燒的鳳羽,持續的空靈悲鳴響徹天際。
“哈,都說了,對我沒——這是什麼?!”
可以随意改變靈魂形狀的真人感受到久違的無措,他感覺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一低頭卻看見自己對身體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自己則變成一道扭曲的黑色人影。
這是……他的靈魂?
對面清夏也是同樣的狀況,人類的軀殼緊閉着雙眼昏迷不醒,靈魂脫離身體化為半透明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真巧,我的咒術就是作用在靈魂上的。”清夏慢條斯理地說道。
靈魂是無法用咒力保護的東西,所以她的咒術才可以穿過無下限,穿過任何限制條件,傷害到她指定的人。
“轟——”
一股業火席卷了真人的靈魂,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慘叫:“啊——!!”
看見咒靈狼狽地在地上翻滾,同樣被業火灼燒的少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唇色慘白,竟還扯出一抹笑。
這可不太妙。
真人表情狠辣起來,右手變形伸長揮舞過來,宛如一道鞭子抽向清夏。
清夏的靈魂受到領域的保護,而使用了術式的真人卻收到了翻倍的懲罰,火燒得更旺了,他的喉嚨裡擠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可那聲音還未出口,就被靈魂的震顫撕得粉碎。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融化,一寸寸化為灰燼。
他的視野開始扭曲,黑色的火焰從七竅中滲出,如活物般纏繞着他的靈體,在極限一刻,仿佛上天突然給了他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