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哥列幹部會議開到一半,雲守突然離席。
據說有個姿勢叫西子捧心,形容美人帶病,更添三分動人。眼瞅着學長一蹙眉從椅子上站起身,五指微蜷掩口不言,臉頰上還帶着一絲莫名的绯紅——咦咦,該不會是我的錯覺吧?心髒突然就跳快了一拍,沢田綱吉不知道其他幾人是什麼感覺,但至少他确定坐在桌子那頭的迪諾師兄眼神絕對有點發直了。
衆人驚詫目送雲雀疾步出門,在腳步聲遠去之後沉默地把視線聚焦到了同一個人身上。一直坐在雲雀旁邊的霧守六道骸正低頭翻弄文件,過了一會覺得氣氛異樣,忍不住擡起頭來。
“……你們為啥都盯着我?”
《戀之奇迹無二度》
20歲骸雲,骸已出獄
“我冤枉。我真的什麼都沒幹——你看,人家兩隻手一直老老實實地放在桌面上嘛!!”
這麼說平時開會你究竟都在桌面下幹些什麼啊!?彭哥列十代實在懶得吐槽,聽任其餘守護者繼續用明顯不相信的眼光對骸進行圍剿。會看來是開不下去了,八卦又添一條,他皺起眉把手頂在腮幫上——雖然這姿勢可能有東施效颦之嫌。大家的臆想也許都天方夜譚卻也大同小異:
啊,該不會是……有喜了?
自然這是不能明講的笑話,一旦出口立馬變成諷刺劇。幾年之間十代家族逐漸步上正軌,而霧守雲守之間的舊恩怨随着時間的推移也早變成一個暧昧的話題。沢田綱吉在察言觀色方面十分敏銳,這是他自少年時就被公認的優點。差不多大半年前,“雲雀恭彌和六道骸共同執行任務”這種安排開始出現在彭哥列的事項表上,白紙黑字下面暗示某項微妙的轉變——連其他幾個守護者們也能從中看出來,那兩個人間兵器從甫一接觸便發生激烈反應到如今,似乎已有某種趨于穩定态的新化合物正在産生。括号,不是指制造下一代。
綱吉阖上眼等着辯解聲逐漸提高,到達一定火候。他想六道骸不會不明白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也并非不知道何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歸根到底這人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傲嬌吧。他靜靜等待那個需要自己推舟的順水時刻到來,然後擡擡眼皮。
“骸……你不用追出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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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洗手池邊直了直身子。冰涼的水暫時麻痹了皮膚,但胸腔裡不受控制的氣流仍然無節奏地沖上來,讓他一陣心煩氣躁。
怎麼搞的……偏偏……
他一般不怎麼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和彭哥列有了交集之後與人的接觸自然增多,原先屬于獨居簡出類型的雲守偶爾會讓别人看到他更多的生活細節。引人注目固然不是後天所望,樂于尋找破綻的敵手卻恰恰有一個在附近長期晃悠。伸手掬起清流正準備再次送到嘴邊,雲雀忽然在面前的鏡子裡看見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另外一個人。
“吶,雲雀恭彌,你知道打嗝的原理嗎?”
骸悠悠然靠上牆壁,微笑張弛有度,然而眼睛裡充滿了調侃神色。“學名呃逆,一般會自然停止不過也有例外——早餐吃得太急?不小心受了涼氣?還是說,——單純是我坐在旁邊導緻的神經緊張?”
“……你是來看笑話的?”
他沒轉過身去,手指摳進掌心。水滴流進了衣領慢慢暈出半透明的漬痕。骸的映像因折射角度而左右反轉,瞳孔閃過得意,輕松的臉孔在鏡中因失焦而顯得與雲雀異常靠近。
“要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是奉首領之命而已,彭哥列還以為你突發什麼急病。”
“那就回去告訴他少操閑心。”
他愠怒地移開目光,同時拼命忍住一個嗝。這樣的景象在骸看來頗有值得幸災樂禍之處,類似政客被反對派抓住把柄。嘲弄宿敵的狼狽是很快意的事,雖然他在心底裡覺得,眼前正因為打嗝這樣的瑣事而認真地困擾着的雲雀恭彌……看上去其實非常可愛。
“不需要告訴我什麼嗎?比如,‘不要講出去’或者——‘幫個忙’?”
“……滾開。”
過一陣骸聽見這句壓着惱火的回答。走向他面前的雲雀死死抿着嘴唇,所以簡短的幾個字差不多是從牙根擠出來的。盯過來的眼神寒冷,和幾年前一樣,他明白自己又成功戳到心高氣傲的雲守的氣短處。也是,除了屢次大打出手之外,雲雀并沒有在任何地方表現出需要他。自然,他自己也并沒有付出多少努力,畢竟此前大部分時間他仍然滞留在水牢裡。
“kufufu。既然不知道用‘請’,也别指望人都要聽你的命令~”并沒有從門口閃開的意思,情況如骸預料的一樣發展。橫掃的拐子铿地碰上嚣張的三叉戟,那時他尚不猶豫且不知吝惜。成為眼中釘也無所謂——隻要讓你疼痛的那個人是我就可以。
五分鐘後,沢田綱吉聽着樓上乒乒乓乓的巨響聳了聳肩。“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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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彭哥列基地的時候,情人節前夜的第一陣雪花正向着他輕飄飄落下來。天很冷,雲雀呼了口氣,随即想起自己把圍巾忘在盥洗室那裡了。
……嘛,經過剛才的破壞恐怕是一片廢墟了吧。
他下意識緊了緊衣襟,然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順暢起來。
止住打嗝的辦法,轉移注意力是其中一個。那家夥,是為了這個才特意過來招惹自己的嗎?
果然該早點咬殺才對。酣暢淋漓比試一把,再堂堂正正赢下那個鳳梨,在雲雀眼中這是一種『兩清』的方式。少了的就追讨到底,多了的也一分不要——明明這樣就好。然而幾年過來,他發現自己和六道骸之間不僅沒能厘清,就連以前那鮮明的界限也開始模糊起來了。
人際就是往來,有一次在被派遣共同執行任務時骸對他這樣講。你讨厭群聚隻是個借口罷了——雙色的妖豔眼睛醞釀起它最擅長的狡黠——你,雲雀恭彌,其實是對與人相處感到苦手吧。一旦和他人産生太深的聯系,你就會束手無策。
是否偏頗姑且不提,骸自己就是這個論調的現身說法。雲雀可以無視他的尖刻或惡意,但有一點在心裡明白:當兩不相欠的狀态被逐漸打破,那個人已不能再被簡單劃進無關的陌生人一類。骸時不時從他這裡取走些怒氣,再置換進某些性質不明的感情,直到雲也開始拖曳出一絲霧的綿長。站在細小的雪花當中他慢慢垂下手,指尖擦過外衣口袋。那裡面裝着的是一小塊巧克力,在一時沖動的打鬥中已經碎掉了……原本、原本那是——
忽然間覺得索然。雲雀在原地站了一陣,掏出了手機。
“哲,去一下并盛商店街……”
“哦呀,看來找對地方了。”
真是霧屬性,警報系統對他完全沒用呢。溜進風紀财團地下骸還是頭一次,所以他甚至悠哉地四下溜達着觀賞了一下雲雀家的内部構造,最後才到達對方所在的房間。
也許是因為燈光的關系,也許是由于一人獨處,雲守看上去收斂了拒人千尺的氣場,側臉單薄安靜。其實雲雀是個自持的人,平日裡若非遇到不知好歹的冒犯便不會輕易動怒,這麼說來果然自己是相當能惹是生非的了。
透過細細的門縫他觑着雲雀的舉動。黑發青年正盤膝而坐,低頭凝視着什麼東西,許久伸手撕開了那上面的包裝紙。那形狀似乎特别眼熟……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鳳梨葉子。
然後他聽見雲雀的呼吸微微抽了一下。這似乎讓黑發青年重新回過神來,賭氣似的從盒子裡揀出一塊填進口中,然後又因為喉間突然的氣流阻滞而嗆住,咳嗽起來。
骸立刻看出個中端倪,強忍笑意捂住自己的嘴。
“你還要……嗝……要看多久?”
中間自帶一個跳躍的小小停頓,被截成兩截的這句話聽起來像醉酒似的格外滑稽。霧守不再隐藏,直接拉開門走進去。
“kufufu,怎麼,打嗝症又複發了?”
雲雀背對着他屏住一口氣。
“那跟你沒關系。”
“是嗎?我還以為——”骸越過他頭頂朝包裝盒瞥了一眼,“——沒準是因為,鳳梨過敏。”
擱在雲雀膝蓋上的小盒子已經被壓得有些變形,不過那奇特的造型還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但沒等骸仔細看清楚,雲雀已經呼地站了起來,盒子啪啦一聲掀翻在榻榻米上,碎裂不成形的巧克力滾落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