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走向床邊,一錯不錯地凝視着傑羅姆。
這幾步路的距離,沒有一個人開口,它因此顯得格外漫長。
空氣變得焦灼。
春野櫻離傑羅姆越來越近,他幾乎能聞到那身白大褂散發出來的香氣。
是什麼味道?
是什麼味道?
他的腦子似乎又變亂了,但是跟以前的混亂不一樣。
還沒等他用力琢磨出來究竟哪裡不一樣,近在咫尺的壓迫感讓他一下子撇過頭,匆忙轉移視線。
“看着我,”春野櫻的聲音溫和,動作截然相反。
她用拇指和食指鉗住傑羅姆的臉頰,強行掰過他的頭與自己對視。
傑羅姆的氣息急促混亂,小櫻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畏懼和不安。
這樣的動作顯然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關系模式,引發了他刻闆的反應。
按理來說,對這種頻繁遭受暴力侵害的孩子不應該上來就人身控制,但是小櫻等不了。
如果一些觀念不快刀斬斷,恐怕作為受害者的孩子轉頭就能出門創出更多受害者。
“你有體會,”她的視線掃過傑羅姆的上身。
“你應該知道,有時候人看似有選擇,其實沒有。”
“有的路看似是人自願選的,其實不是。”
傑羅姆被她的話吸引,呼吸反而均勻起來。
“這背後有一雙大手,它把人推向它想選擇的路上,讓人們看不到其他路,讓人們來不及走别的路,讓人們以為除了它選的路,别的路都是絕路。”
“坎迪被它推着走到今天,她能活下來,這非常不容易。”
“況且,從昨天起,她已經接受我的聘請,成為一家餐廳的店長。”
“她不是會弄髒我家的人。”
“她是看到更好的人生就努力抓住的人。”
春野櫻凝視着傑羅姆的眼睛。
“我希望你也是。”
小櫻放下手,邁開腳步,想起什麼又停下。
“這間卧室本來是我安排給她住的。就在今天早上,她把最好的床讓給了家裡唯一的病号。”
傑羅姆愣了又愣,在她動身時對着她的背影急切地喊了一聲:“那雙手是什麼?!”
留給他的隻有一個側臉。
“以後告訴你。”
【忽悠個把青少年你還真是手到擒來。】裡櫻坐在餐桌上,晃悠着腿吐槽她。
小櫻把第二塊手帕塞到坎迪手裡。
這個人剛才表現地極為老練,極為雲淡風輕,恨不得把“老娘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寫在臉上,現在杵在這裡眼淚汪汪。
【怎麼能說是忽悠呢。】小櫻的回複混雜着坎迪“鍋糊了”的驚叫背景音清晰地傳來。
【迷時師渡,悟了自渡。我這叫點撥呀~點撥~】
裡櫻翻了個白眼,【收起你那個江湖騙子一樣的嘴臉吧。】
【這麼大的功德,獎勵你吃糊燴菜。】
小櫻自得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不會的!】
她對着裡櫻哀嚎:【坎迪不會這麼對我的!】
***
維克多不知道春野櫻會不會那麼對他。
他感覺自己或許,可能,大概遇到了江湖騙子。
鑒于他不知道什麼是江湖,他隻能對諾拉說:“或許是詐騙,但是哪怕有一點可能,我也要去看看。”
當他順着地址找到春野櫻家門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看大門,再低頭看看地址條時,這種不信任感達到了頂峰。
這種懷疑不是突然出現的,畢竟從昨天春野櫻出現在他家開始,事情和她本人都透着一股詭異的意味。
小櫻頂着路燈通宵時,維克多同樣一晚沒睡。
他翻來覆去地看合同,動用一切渠道調查春野櫻和Morgan Le Fay 這家公司。
春野櫻本人在醫學界的履曆确實非常完美,甚至超出了他的期待。
十五歲進入大學,十九歲的雙料博士,發了不少頂刊,影響因子居高不下,被多家報社盛贊為上帝給予人類醫學界的禮物。
···受邀參加過不少高端醫學論壇,甚至去過幾次華盛頓特區···作為行業專家參與政府公務。
總之,左臉寫着天才,右臉寫着靠譜。
可Morgan Le Fay 這家公司給他的感覺截然相反。
成立才兩年,好像最近才竣工。
注冊資本高地離譜。
維克多看到這裡時不禁皺眉,這不是一個好的信号,這麼誇張的資金,看起來更像一個騙局······
早上起來,他神色匆匆地走進公司,一路上兩種選擇在他腦中反複取舍,猶如天人交戰。
來到工位時,不出意外,一堆辭呈已經擺到了他的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