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歌困了,不肯擡頭,就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蹭來蹭去,聲音像是撒嬌的小貓兒:
“你是夫君。”
深眸中閃過一絲苦澀,蒼定野啞聲道,“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聞言,小姑娘終于從蒼定野懷中擡起頭。
那雙鳳眸濕漉漉的,認真看着蒼定野。
男人的喉結微動。
景雲歌擡起手,輕輕撫過他緊抿的薄唇,“你叫蒼定野呀。”她“噗嗤”笑起來,如同月牙彎彎:
“你怎麼長大了之後比小時候還傻,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了?”
醉意又湧上來,她用了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不對……你别岔開話頭!你還沒答應我,留在這陪我睡覺。”
小姑娘嗓音綿軟,他呼吸沉了幾分,心底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
若是這話是她沒有失憶時說的,該有多好。
他很想留在這,卻怕她恢複記憶後更厭惡他。
錯神須臾,蒼定野方低聲道:“雲歌,我們從前一直是分開睡的。”
“你也說的了,那是從前。”景雲歌不樂意,哼哼唧唧,又攀住蒼定野的頸,“不許走。”
大手輕輕覆上小姑娘的柔荑,溫柔卻不容置疑地,蒼定野把她的手從自己前襟拿開:
“不行,雲歌。你現在失憶了。”
掌心驟然空了,景雲歌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蒼定野。
男人眼中是她讀不懂的情緒,隻翻湧片刻,便恢複了慣常的深不見底。
小姑娘呆呆看着他,神态有不解,也有迷茫,似乎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這時候劍蘭進來了,低聲道:“夫人。”
這聲“夫人”似乎喚回她的意識,她直起身,望着蒼定野,眼尾慢慢泛起绯紅。
借着醉意,她終于問出那句話:
“……蒼定野,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聲音細細的,小小的,還顫抖着。
從前還會裝哭騙他心軟,可是如今真的委屈到落淚,景雲歌卻不願被蒼定野看到。
她胡亂抹了一把眼睛,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微涼的大手突然輕輕抓住她的手腕。
“……沒有讨厭。”
身後,他聲音沙啞,“從來沒有。”
他又說,“對不起。”
景雲歌用力甩開他。
都已經把她惹哭了,才說這些話,早幹什麼去了?
隻是,她沒想到,蒼定野的力氣并沒有那麼大,從前彎弓盤馬的手,抓着她時怎麼也掰不開,如今隻是這麼一甩,就重重砸到了輪椅上。
蒼定野的臉色霎時變得煞白。
劍蘭慌張道:“君上!”
景雲歌聞聲回過頭,蒼定野的額角已經冒出了冷汗。
醉意登時消退一半,小姑娘慌張跑回他身邊,“蒼定野?”又擡頭望向劍蘭,急切道,“快去請府醫過來!”
“沒事……”蒼定野的胸口劇烈起伏,卻還強撐着安慰景雲歌,“舊傷而已……”
聞言,她下意識低頭,才發現他的手腕處的舊疤一道道交錯重疊,即使如今已經發白,依然能看出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你……”
景雲歌張了張口,還未說話,眼前驟然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
血。
很多血。
源源不斷湧出來。
她哭着,捧着他鮮血淋漓的手腕,徒勞地把衣裙撕碎,要纏到傷口上。
“歌兒,”有人說,“對不起,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血越流越多。
“……雲歌?怎麼了?”
蒼定野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近,比景雲歌方才聽到的要更加低沉成熟,也更加真實。
她猛地回過神。
蒼定野正憂心忡忡地望着她。
景雲歌沒回答,而是蹲下身,伏在他的腿上,小心翼翼地撫過那些疤痕。
“很痛嗎?”她小聲問。
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蒼定野搖頭。
怎麼會不痛。
小姑娘眼圈又紅了。
她想,看在蒼定野還是個傷員的份上,就再原諒他一次吧。
“蒼定野,你真的不能陪陪我嗎?”
她輕輕拉着他的手指,再次問他,“我剛剛看到好多血,頭很痛。我害怕會做噩夢。”
說着,睫毛顫了顫,眼淚就吧嗒吧嗒地,落在蒼定野的衣服上。
他呼吸一滞,閉上眼,掩去眸中波瀾翻湧。
蒼定野覺得命運對自己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