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慕微雲确信時間出問題的,是一個人的出現。
華世琛飄然站在人群中,對身邊的慘叫置若罔聞。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已經死去一年了。
楚清微在原地渾身發抖,木然無所之時,他緩緩走了過來,輕聲道:“清微。”
楚清微恍然擡頭,忽然,全世界都安靜下來。華世琛繼續說:“清微,你看看他們,他們真的長這樣嗎?”
“他們……不該……他們早就死了……”
“對,他們早就死了。你呢?”
“我還活着……不對……我……我……”
慕微雲飛速思考着——幻境是不會出現讓幻境造物都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插手了這個幻境。應該不會是朱鶴聞,如果是他,沒有必要随時陪着,隻需要神隐之後挑個時機出現就行了。現在看來,華世琛是這裡最大的變數,那麼是誰進入了這個幻夢,成為了“華世琛”呢?
周邊的景象開始迅速流動,一會兒是繁華祥和的聚會,一會兒是森森白骨。城牆上洞穿胸口的蒼濟劍鋒、秋夜裡尖聲傳喚的太監、萦繞在屋内的苦澀藥味,一切的一切,她的一生如同動蕩的濁水在身側激湧。楚清微的認知正在迅速崩塌,而朱顔銀亮的長鋒抵在華世琛喉嚨上,慕微雲冷冷地挑起眉毛:“楚山孤老爺子,你真的不該摻和進來。”
楚山孤——華世琛慢慢地笑起來,毫無懼色,指着慕微雲,溫柔地對楚清微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她是誰?”
抱着頭尖叫的魂靈忽然擡起頭,看着慕微雲的眼睛。良久,她說:“她是方辭鏡……的女兒,她是小微雲。”
慕微雲身上的傷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了,楚清微的記憶開始緩緩複蘇。她靜靜地看着華世琛,說:“師兄。”
那人褪去了年輕的容貌,站在楚清微面前,赫然是之前湖上的老船夫,那個坐在船頭,拿着個破碗開船的老人。楚清微慢慢地說:“原來,你沒有死。”
“我沒有死,但是清微,你……”
“我知道我死了。不用你提醒我,我全都想起來了。”她轉過身來,對慕微雲說,“很抱歉,小微雲,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你拖進這些事當中。”
慕微雲搖搖頭,用手指飛速擦掉了一點淚花。那個小字是那麼可愛又珍重,楚清微的确和母親說的一樣,雖然不熱情,卻非常溫柔。慕微雲微微一禮:“前輩,我覺得我應該知道。”
“你是朱顔劍主,我想,你遲早會走上這條路。”楚清微上前,更加仔細地看着她,“你是個好孩子,我覺得,你需要先知道真相,再做決定。”
山谷中風也寒涼,雨也寒涼,不知何時,竟然飄起了綿綿細雨。朱鶴聞從雨中的暮霭裡走來,華世琛看了他一眼說:“符箓用得很好,蘇一念的弟子。假如不是你追趕,我還不至于這麼早現身。”
朱鶴聞沒有回答,走到慕微雲身後。楚清微依然看着慕微雲,像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認真而無盡。慕微雲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這個本來應該熟悉無比的女人,她輕聲說:“前輩,謝謝你。我不會讓你的蔔算出錯的,大吉,就是大吉。”
楚清微便笑了:“不要害怕,久久為功。”
說完,她忽然上前,摸了摸慕微雲的頭。長風卷着細雨從山谷中呼嘯而來,濃郁的白霧開始彌漫,似乎昭示着這個濃烈而悲傷的生死夢已經到了邊緣。楚清微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華世琛神色一變,快步過來:“清微?清微!你沒有要說的話了嗎?你不跟師兄說點什麼嗎?”
然而短短數息之間,楚清微已經徹底消散在了風中。她最後露出了某種笑,卻并沒有對着華世琛,而是對着蒼灰的雨天。她沒有對他說任何話,可能是不知道說什麼,也有可能是不願意多說了。
慕微雲屏住呼吸,仰頭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細雨落在她臉上,很涼,就像楚清微平生無數個不眠的雨夜,化作一場輕盈的寒雨飄灑到故鄉。朱鶴聞拍了一下慕微雲的左肩,喚道:“回神,我們已經出來了。”
慕微雲一驚,眼前逐漸清明。楚山孤還愣在原地,手裡虛握着什麼,于是朱鶴聞也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順便拿出縛仙索把他捆了。朱鶴聞不知舊事,因此受影響最小,一邊走一邊分析道:“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江煙内門,滅門之後,非楚家血脈,這裡是進不來的,我猜淑妃娘娘應該是用她的遺體做引,把我們帶進去的。”
慕微雲努力讓自己開始思索:“你是說,長公主幫她準備棺木,是協助她?”
“對,應該是兩位前輩的共謀,在她生前就做好了誘發厲鬼回魂的符咒,并且引導她的靈魂保持平靜,給你看了這些東西。”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