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美女人臉說話的瞬間,子蛉明顯可以感覺得到那位眼盲小姐強烈的顫抖與不安——隻見那人失落地張了張嘴,始終忍住不敢喊出聲,正焦急地在原地摸索什麼、尋找着什麼。
那人臉又說道:“啧啧啧,我還真替你覺得可憐呢,心心念念的想要一副人的軀殼就為了與典琴天長地久,哪知道當你變成人之後,典琴心裡卻隻記得她養了十年的那隻貓兒。”
眼盲的小姐——正是南平郡中被譽為傳奇的樂典琴。隻見她臉色發青,顫抖的佝偻着身子,以一種接近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垂下頭首,顫聲地說道:
“姐姐……不,縣主,求縣主放過我那貓兒吧,它若冒犯了你,全是我疏于管教、過錯全在我。它剛剛還在這兒的,到底跑哪兒去了呢……”
所謂冰封千裡,非一日寒;這典琴小姐對那位縣主的恐懼,也絕不是一夕之間所形成的。類似的對話與事情大概已經曆過很多遍了。
那美人臉高聲朗笑,似乎對于他人的恐怖與避讓感到萬分受用:
“哎呦呦,福兒你瞧瞧,她對那隻貓的喜愛真是入了魔啊,你們倆不過是調換了身體,她為了那隻貓兒、不惜冒着被攝魂的風險、用口技打亂你的鈴聲——真可惜你對她的一番情誼,枉你還為了她變成人。”
子蛉聽到此處,算是大概弄懂了自己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要跟誰算賬了,這裡面除了有李禅幽的失手之外,這張美人臉的推波助瀾真可謂功不可沒。思及此,她益發地不能自控,憤怒地在樹下發出“呼呼”的吼聲。
偌大的院落裡,除了貓兒的憤怒的低吼,那些多餘的雜音仿佛都被那棵詭異的大樹盡數攬進懷裡,成為滋補身體的養分。這裡看不到明媚的月色,這裡也沒有郎朗晴空,乾坤大地都被一人所獨掌,就連覆在頭頂之上的樹冠也是讓人陰郁的高壓。
有一道纖細的影子從院落之外的那道月洞門裡慢慢地走了過來。
她的腳步很輕,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是平穩又謹慎的,正如她多年以來的習慣,不管是貓還是人。少女的臉從陰影之中顯露出來,本來滿溢歡喜的眉眼此刻不帶半分情緒,精緻可人的容顔亦未因面罩寒霜而失色,反倒顯出另一番孤清的情态。
子蛉瞠大雙眼,死死地瞪着那個站在月洞門前的少女——這是、這就是她的身體啊!
那美人臉彎唇一笑,笑容若夏花盛放,分外豔麗;然而她說出口的話語卻如同蘸了毒液的匕首,一刀緻命:
“福兒,當時你求我為你尋找肉身,這具軀體靈氣豐沛、确實是百年難遇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她曾被人施法封禁,一旦占據肉身的人張口說話,禁咒便會自行運轉,将你逐出肉身。”
“也因此,你永遠都沒辦法讓你那個瘋掉的小姐知道你的存在,因為她目不能視,而你口不能言。”
那美人臉洋洋自得,樹身上挂着的兩個人已經是她的囊中物,而腳下也隻剩下微不足道的小貓、垂首跪拜的瘋女,她自忖這樣的局面已盡在掌握,一如以往的高高在上的命令道:
“福兒,隻要殺掉這隻貓兒,毀去它肉身之中的靈魄,你就可以獨占現在這具肉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