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執着于修複我?”錦書澈突然擡頭,眼底布滿血絲,“哥德爾說,任何相容的形式系統都無法證明自身的完備性。我就是那個永遠不完備的悖論。”
柏崇嶼摘下眼鏡擦拭鏡片,露出罕見的脆弱:“我父親說,人的價值在于可量化的成就。”他頓了頓,金屬鏡框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但當我計算你每次微笑的持續時間、每次顫抖的頻率時,發現這些數據遠比任何競賽獎杯更讓我...”他的聲音突然沙啞,“更讓我想要打破所有理性規則。”
天台的鐵門被風撞開,瑾珩川抱着籃球沖進來:“顔景行查到化學試劑洩漏真相了!是有人故意...”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着柏崇嶼輕輕握住錦書澈流血的手,用創可貼仔細包紮。
江嶼昂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試管裡裝着淡粉色的液體:“新研制的鎮定劑,主要成分是...”他瞥見兩人交疊的手,吹了聲口哨,“看來用不上了?”
暮色漫進走廊時,錦書澈翻開柏崇嶼的筆記本。密密麻麻的公式間隙,夾着泛黃的剪報——是關于火災救援的感人故事,每篇都用紅筆标注着“奇迹存在的證據”。他的手指撫過那些字迹,突然想起柏崇嶼說過的話:“不完備性不是缺陷,而是留給未知的留白。”
柏崇嶼的概率計算器在口袋震動,新輸入的變量正在瘋狂疊代。當錦書澈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時,屏幕上所有冰冷的數字突然化作跳動的光點,像極了兩人第一次相遇時,窗外飄落的銀杏葉。
夜雨敲打着錦書澈家破碎的玻璃,發出不規則的聲響。他蜷縮在堆滿舊書的地闆上,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診斷書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抗焦慮藥瓶早已見底,散落的藥片像極了柏崇嶼收集的橡皮碎屑——看似零散,卻被賦予某種特殊意義。
“不完備性是留給未知的留白……”他喃喃重複着白天聽到的話,指甲深深掐進手臂上的舊傷疤。黑暗中,火災的畫面再次浮現:母親絕望的呼喊、黑貓凄厲的叫聲、以及自己顫抖着鎖上滅火器櫃門的手。那些被柏崇嶼小心翼翼撫平的記憶褶皺,此刻又在雨夜中翻湧撕裂。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柏崇嶼發來的消息:【根據天氣預報,暴雨将持續7小時12分。建議關閉朝南的窗戶,減少感官刺激】。錦書澈盯着這條帶着精确數據的關心,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蕩的房間裡格外刺耳。理性主義者連安慰都帶着公式的冰冷,可為什麼,他的心跳會因此漏了一拍?
他顫抖着點開柏崇嶼的朋友圈,最新動态是張照片:二十三個橡皮骷髅整齊排列在概率計算器旁,配文是“狄利克雷函數在(0,1)區間的無規律震蕩,恰如遇見你之後的心跳”。錦書澈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不敢點贊——狄利克雷函數是最經典的不連續函數,不可積分,不可預測,就像他和柏崇嶼之間搖搖欲墜的羁絆。
窗外的雷暴突然加劇,一道閃電照亮牆壁上未完成的塗鴉。那是今天在學校畫的,兩個糾纏的概率符号中間,歪歪扭扭寫着“哥德爾”。錦書澈抓起記号筆,在符号上狠狠劃下叉,黑色墨迹卻在潮濕的牆面上暈染開來,形成更複雜的圖案。
“你不過是他證明‘救贖可能性’的實驗品。”他對着空氣低語,聲音裡帶着自暴自棄的嘲諷,“等論文寫完,等競賽結束,他就會回到完美的理性世界。”淚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滾落,滴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柏崇嶼最後發來的消息:【需要我現在過去嗎?誤差修正概率100%】。
黑暗中,錦書澈摸索着找出退學申請表。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卻遲遲落不下去。他想起柏崇嶼被自己劃傷時,那句“你的錯誤由我來計算”;想起天台夕陽下,少年說“願意在測不準的未來裡尋找答案”。這些不合邏輯的溫暖,正在瓦解他用悲觀構築的堡壘。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錦書澈慌忙藏起申請表,打開門的瞬間,柏崇嶼舉着的概率計算器屏幕亮起,藍光映着他被雨水澆透的臉:“計算結果顯示,此刻出現在你面前的必要性,超過所有理性判斷。”他晃了晃懷裡的保溫桶,“還有,你錯過的晚餐,包含每日所需的7種微量元素。”
錦書澈看着少年狼狽卻堅定的模樣,喉嚨發緊。原來真的存在一種可能,狄利克雷函數的無規律震蕩中,也能生長出名為“希望”的連續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