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霧時,操場廣播準時響起跑操音樂。錦書澈縮在班級隊列最後,校服外套拉鍊拉到頂,将半張臉埋進高領裡。柏崇嶼握着概率計算器的手指收緊,屏幕上跳動的實時心率數據顯示,少年的基礎代謝率比正常狀态低17%。
“根據運動軌迹模型,第三圈彎道處...”柏崇嶼低聲自語,在隊伍經過香樟樹時故意放緩腳步。帆布鞋碾過石子路的聲響中,他裝作調整袖口,指尖輕輕擦過錦書澈垂落的發梢。柔軟的觸感像電流竄過指尖,概率計算器突然發出異常蜂鳴,屏幕上的運動數據扭曲成亂碼。
錦書澈渾身一僵,腳步踉跄着差點摔倒。他猛地回頭,撞上柏崇嶼耳尖泛紅卻強裝鎮定的臉:“你的步頻比平均速率慢了0.3米/秒,根據牛頓...”“閉嘴!”錦書澈别過臉,耳後泛起可疑的紅,發梢還殘留着若有若無的薄荷氣息。
隊伍轉過第二圈時,瑾珩川抱着籃球從器材室沖出來:“老柏!江嶼昂的新發明又炸了實驗室,你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柏崇嶼正用圓珠筆在錦書澈的校服後背畫概率符号,筆尖每落下一筆,少年睫毛就輕輕顫動一下。
“這是傅裡葉變換的可視化表達。”柏崇嶼解釋道,圓珠筆芯在布料上暈開淡藍痕迹,“當頻率...”“我說了别拿你的公式煩我!”錦書澈揮開他的手,卻不小心帶倒了柏崇嶼的概率計算器。金屬外殼撞上跑道,屏幕亮起的瞬間,全班都看見鎖屏界面——那是張偷拍的照片,錦書澈蹲在巷口喂貓,側臉被夕陽鍍上金邊。
操場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錦書澈的瞳孔劇烈收縮,盯着屏幕上自己從未見過的溫柔表情。柏崇嶼彎腰撿起計算器的動作僵在半空,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這個...是行為分析的樣本...”“分析個鬼!”瑾珩川的爆喝打破沉默,“全校都知道你是護妻狂魔了!”
跑操音樂不知何時換成了舒緩的鋼琴曲。柏崇嶼重新跟上隊伍時,故意與錦書澈并肩而行。他的小拇指悄悄勾住對方校服口袋邊緣,概率計算器在掌心震動,這次跳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數據,而是一行手寫體:【頭發比想象中更軟】。錦書澈感受到若有若無的觸碰,喉嚨發緊,卻沒有抽回手。晨光灑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在跑道上拖出長長的、逐漸靠近的弧線。
暮色将圍牆染成黛青色時,錦書澈的帆布鞋已經踩上斑駁的磚縫。他望着校外漆黑的巷道,指尖撫過牆面上的塗鴉——那是去年冬天,他用美工刀刻下的克萊因瓶,此刻被柏崇嶼偷偷描上了金邊。心跳聲在胸腔裡震得發疼,他知道翻過這面牆,就能徹底逃離所有溫度。
“根據紅外監測系統,你觸發了三個警報器。”柏崇嶼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概率計算器的冷光劃破黑暗。少年的白襯衫被風鼓起,鏡片後的目光卻比夜色更沉,“翻牆逃跑的成功率是12.7%,但...”
“但理性先生又算出了我的失敗結局?”錦書澈冷笑,掌心的舊傷在粗糙的磚面上磨得生疼。他想起昨夜柏崇嶼眼底的紅血絲,還有那個藏着家庭傷痕的擁抱,突然覺得所有溫柔都是緻命的毒藥。“别跟着我,你的公式救不了...”
話音未落,柏崇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年的體溫透過袖口傳來,概率計算器抵住他後背,屏幕跳動的藍光映出兩人糾纏的影子:“這次沒有公式。”柏崇嶼的呼吸掃過他泛紅的耳尖,“我隻是不想再計算失去你的概率。”
錦書澈猛地轉身,卻撞進一片深邃的眸色。月光爬上柏崇嶼蒼白的臉頰,照見他額角因奔跑滲出的汗珠。記憶如潮水翻湧:醫務室裡浸濕的襯衫、公交車上小心翼翼的觸碰、還有此刻顫抖卻堅定的手指。“為什麼?”他的聲音發顫,“我明明是...”
“你是我黎曼猜想裡最瘋狂的解。”柏崇嶼的額頭抵上他的,金屬鏡框的棱角硌得生疼,“是所有理性推演的盲區。”概率計算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屏幕跳出亂碼組成的漩渦,“你說厭世,可你教會我——”他的唇輕輕擦過錦書澈顫抖的嘴角,“冰冷的公式裡,也能長出帶刺的玫瑰。”
牆外接二連三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錦書澈感受着少年劇烈的心跳,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揪住對方的衣領。柏崇嶼的拇指輕輕擦過他掌心的傷口,動作比推導任何定理都要溫柔:“這次換我帶你走。”他低聲說,拉着人躍下圍牆,概率計算器的藍光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明亮的軌迹,指向某個充滿未知的、或許溫暖的方向。
警笛聲在巷子裡炸開的瞬間,柏崇嶼拽着錦書澈拐進堆滿紙箱的死胡同。少年的概率計算器貼着他發燙的掌心,屏幕藍光将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牆上,像幅荒誕的抽象畫。錦書澈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分不清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近在咫尺的體溫。
“往左三米有通風管道。”柏崇嶼的聲音混着喘息,鏡片後的目光快速掃過牆面,“爬上去就能繞開監控盲區。”他的手指還緊扣着錦書澈的手腕,體溫透過袖口灼得人生疼。記憶突然閃回翻牆時少年眼底的慌亂,原來理性至上的人,也會在失控邊緣露出裂痕。
“為什麼要陪我發瘋?”錦書澈抵着牆根蹲下,喉間泛起鐵鏽味。他盯着柏崇嶼被碎石劃破的手背,血珠正順着蒼白的皮膚滾落,“你明明知道,我...”“我知道。”柏崇嶼突然單膝跪地,概率計算器在潮濕的地面劃出刺耳聲響,“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是世界的誤差項,可你也是我混沌系統裡的...”他的聲音突然哽咽,“唯一的吸引子。”
雨聲毫無預兆地砸下來,巷口的霓虹招牌在水窪裡暈成破碎的光斑。柏崇嶼脫下外套罩在錦書澈頭上,自己單薄的襯衫瞬間被浸透。他掏出計算器,屏幕上跳動的不再是監測數據,而是一段循環播放的視頻——是錦書澈昏迷時,他握着對方的手在紙上畫下的歪扭笑臉。
“那天我對着昏迷的你推導了十七個公式。”柏崇嶼的指尖擦過他濕潤的睫毛,“所有計算結果都指向同一個答案——”他的嘴唇輕輕落在錦書澈冰涼的額頭上,“沒有你的世界,再精确的公式都是空集。”
遠處傳來保安的腳步聲。錦書澈感受着少年顫抖卻堅定的擁抱,突然想起那些被珍藏的橡皮雕塑,想起素描本裡被彩鉛填滿的空白頁。他的手指緩緩攀上柏崇嶼的後背,在濕透的布料上攥出褶皺:“如果這次被抓住...”“那就一起寫檢讨。”柏崇嶼輕笑出聲,拉起他沖向雨幕,概率計算器在暴雨中發出歡快的嗡鳴,屏幕上的亂碼漸漸拼湊成兩個交疊的名字——那是超越所有理性與絕望的,嶄新的函數。
暴雨沖刷着城市的霓虹,柏崇嶼拉着錦書澈躲進廢棄的舊工廠。生鏽的鐵門在身後轟然關閉,将警笛聲隔絕在外。潮濕的空氣中彌漫着鐵鏽與黴味,月光從破損的天窗灑落,照亮柏崇嶼蒼白卻堅定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