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雲層壓得極低,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在悶熱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沉悶。錦書澈盯着窗外翻湧的烏雲,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胃部殘留的鈍痛像未完成的公式,而昨夜便利店的記憶更如亂碼般在腦海中盤旋——柏崇嶼濕透的襯衫、失控的概率計算器,還有那個帶着雨水泥土味的吻。
“根據衛星雲圖,17點23分将出現強降雨。”柏崇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概率計算器的藍光映在他蒼白的指節上。少年今天特意換了件深色襯衫,卻仍遮不住領口處隐約的擦傷痕迹,“建議等雨停後再...”“理性先生是天氣預報員?”錦書澈冷笑,抓起書包就往教室外走,帆布鞋重重碾過走廊的瓷磚。
雨滴砸在操場塑膠跑道上時,錦書澈正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他仰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冰涼的雨絲落在睫毛上。記憶閃回童年那些無人問津的雨天,此刻的孤獨感竟比往常多了幾分刺癢——或許是因為知道有雙眼睛正在某個角落,用概率公式計算着他的每一步。
“錦書澈!”瑾珩川的喊聲穿透雨幕。籃球社長舉着把印滿塗鴉的雨傘,懷裡還抱着江嶼昂鼓搗的防雨裝置,“老柏說你要作死,我們特意...”“讓開。”錦書澈側身避開,發梢滴落的水珠滑進領口。他故意踩進積水潭,看着渾濁的水花濺濕褲腳,“我喜歡淋雨。”
柏崇嶼是在第三個路口發現他的。少年撐着黑傘立在便利店檐下,概率計算器的藍光在雨幕中明明滅滅。他看着錦書澈單薄的身影在雨裡搖晃,校服緊貼着脊背勾勒出嶙峋的骨感,突然想起體檢時那欄低于标準的BMI數值。“你的體溫正在下降1.2℃。”他追上時,傘面幾乎全部傾斜向對方,“繼續淋雨會導緻...”
“會導緻什麼?肺炎?死亡?”錦書澈猛地轉身,雨水順着下颌線滑落,“這不是你最擅長計算的結果嗎?告訴我,理性主義者,我在雨中崩潰的概率是多少?”他的聲音發顫,卻在看見柏崇嶼發紅的眼眶時驟然噤聲——少年的襯衫右肩已經濕透,顯然是追逐過程中隻顧着調整傘的角度。
柏崇嶼的喉結劇烈滾動,概率計算器在掌心發出異常嗡鳴。屏幕上瘋狂跳動的不再是監測數據,而是成百上千個“停下”“别淋雨”的亂碼。“我算不出。”他突然扯下眼鏡,任由雨水沖刷通紅的眼睛,“我算不出看着你傷害自己時,心跳會偏離正常範圍多少個标準差!”
便利店的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成模糊的光斑。錦書澈望着柏崇嶼顫抖的嘴唇,想起昨夜對方冒雨送來的胃藥,想起體檢時反複擦拭的吹嘴。記憶突然閃回天文館穹頂下的星空,那個打破所有理性的告白。“你不該...”“我該的!”柏崇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傘骨在狂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我該在你喂流浪貓時就告訴你,該在你刻克萊因瓶時就抱住你,該在你每次說‘我不值得’的時候...”
他的聲音被雷聲劈碎。錦書澈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袖傳來,概率計算器掉落在積水裡,屏幕迸發出最後的藍光,映出兩個糾纏的身影。“我讨厭這樣。”錦書澈别過臉,睫毛上挂着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珠,“讨厭你讓我...”“讓你什麼?”柏崇嶼的額頭抵上他的,呼吸交纏間帶着薄荷與雨水的氣息。
“讓我開始期待晴天。”錦書澈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在柏崇嶼顫抖的擁抱中激起千層浪。少年的傘徹底傾斜,将他整個人籠罩在懷裡,濕透的襯衫緊貼着彼此的皮膚。概率計算器在水中閃爍最後幾下,屏幕上的亂碼終于拼湊成完整的句子:【你是我永不收斂的雨季】。
雨勢漸小,柏崇嶼的白襯衫在暮色中透出冷意,卻固執地将錦書澈往懷裡帶了帶。“回家吧。”他的聲音混着心跳聲,“我重新寫了公式...這次不算概率,隻算...”“算什麼?”錦書澈低頭踢開積水,耳尖泛紅。“算我們能共享多少個雨天。”柏崇嶼彎腰撿起半浸在水中的概率計算器,屏幕雖然黑屏,卻在裂紋裡藏着彩虹般的光暈——那是超越所有理性推演的,名為“希望”的奇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