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點十七分,月光被厚重的窗簾切割成細碎的銀箔,在錦書澈的床鋪上投下斑駁陰影。他蜷縮在被窩裡,像隻困在繭中的蝶,呼吸在密閉的空間裡逐漸變得灼熱而急促。校服口袋裡的刀片硌着大腿,冰冷的觸感卻成了此刻唯一真實的慰藉。
“以為能徹底奪走我的退路?”錦書澈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繃帶下的舊傷又開始隐隐作痛。他想起白天教室裡柏崇嶼發紅的眼眶,概率計算器瘋狂閃爍的警報,還有江嶼昂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關切像滾燙的烙鐵,反而讓他想要逃進更黑暗的深淵。指尖摸索着藏在内衣側邊暗袋的刀片,塑料包裝發出細微的窸窣聲,這聲音卻在此刻成了他的強心劑。“我還藏了一個,你們沒注意到。”
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刀片,金屬冷光在被窩裡泛着幽藍。錦書澈盯着刀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喉嚨裡溢出一聲輕笑,帶着自嘲與偏執。“疼痛才是最誠實的。”這句話在腦海中反複回響,十二歲那年母親冰冷的墓碑、被霸淩時無人回應的哭喊、還有那些被人半途放棄的瞬間,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顧昀說“你小時候被欺負了也不敢哭”,可現在,哭泣對他而言都是奢侈,唯有刀片劃開皮膚的瞬間,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真實地活着。
刀片輕輕抵上手腕,錦書澈屏住呼吸。繃帶被挑開的刹那,舊傷的結痂微微刺痛,這種熟悉的觸感讓他的指尖開始顫抖。然而,就在即将用力的瞬間,柏崇嶼的聲音突然在記憶中響起:“你畫克萊因瓶時的眼睛,比任何拓撲圖形都美。”概率計算器投射的全息星圖、江嶼昂強行塞來的草莓牛奶、小克萊因毛茸茸的爪子蹭過手背的溫度...這些片段如流星般劃過腦海。
刀片懸在皮膚上遲遲未落,錦書澈的呼吸變得紊亂。他突然恨透了這種動搖——明明已經習慣了用疼痛對抗虛無,為什麼這些微不足道的溫暖,卻能輕易瓦解他用十年時間構築的防線?“不過是短暫的幻覺。”他在心底惡狠狠地告訴自己,可握着刀片的手卻越來越無力。
窗外突然傳來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錦書澈猛地掀開被子。潮濕的空氣湧入鼻腔,他望着黑暗中寂靜的房間,刀片在掌心沁出冷汗。遠處傳來概率計算器特有的嗡鳴聲,是柏崇嶼的房間方向。那個永遠理性的少年,此刻是否也在通過監測器,等待着他的選擇?
最終,錦書澈将刀片重新塞回暗袋,蜷縮回被窩時,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頭。他不知道這種矛盾與掙紮還會持續多久,隻知道在這個暴雨将至的深夜,自己終究沒能成為那個徹底擁抱虛無的人——而這,或許就是柏崇嶼所說的,對抗荒誕的第一步。
出租屋的窗簾死死拉着,将正午的陽光隔絕在外。錦書澈蜷縮在床角,床單纏繞着他蒼白的腳踝,像一團解不開的死結。沒有刀片的掌心空落落的,仿佛連最後一點與世界的聯系都被抽走。雙相情感障礙帶來的抑郁浪潮将他淹沒,腦海中翻湧着冰冷的呓語:“看吧,連自我傷害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你果然是徹頭徹尾的廢物。”
概率計算器的警報聲在三公裡外驟然炸響。柏崇嶼握着鋼筆的手猛地收緊,墨水在草稿紙上暈開成猙獰的墨團。監測曲線以駭人的速度墜落,最新數據顯示錦書澈的心率降至危險阈值,情緒熵值突破曆史最低記錄。他抓起外套沖出門時,撞翻了桌上的克萊因瓶模型,玻璃碎片在地面折射出無數個扭曲的他。
出租屋的門鎖在柏崇嶼的暴力拆解下發出刺耳的哀鳴。推開門的瞬間,潮濕的空氣裹挾着藥味撲面而來。他看見錦書澈縮成小小的一團,側臉埋在臂彎裡,隻露出蒼白的脖頸和幾縷淩亂的黑發。概率計算器自動投射出全息掃描,顯示他的體溫正在下降,皮膚表面的舊傷因過度緊繃而滲出血珠。
“錦書澈!”柏崇嶼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顫抖。他跪坐在床邊,監測器的藍光溫柔地籠罩住少年僵硬的身體。錦書澈卻像尊石像般毫無反應,睫毛下的陰影濃重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概率計算器突然調出過往記錄,牆面投影出兩人在拓撲空間相擁的畫面,克萊因瓶的光影與此刻死寂的房間形成慘烈的對比。
“别把我丢在黑暗裡。”柏崇嶼的手指撫過對方冰涼的手背,觸到繃帶下凸起的疤痕時,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苦澀。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襯衫,心口的克萊因瓶紋身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你看,我們的傷口是連在一起的拓撲結構,你疼,我也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