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裹着油墨味滲進工作室,錦書澈将微分碎蓋攏進黑色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堪堪遮住右眼角那顆朱砂痣。口罩邊緣蹭過調色刀,在冷白皮上留下道淺紅壓痕,像道轉瞬即逝的傷痕。
“阿澈,畫廊催稿。”喻懷瑾的聲音穿透雨聲,金絲眼鏡蒙着層薄霧。他瞥見工作台上散落的钛金箔碎片,在冷光燈下泛着細碎的光,“這次是海外藏家,指明要帶解構主義的拓撲元素。”
錦書澈用刀片削着炭筆,木屑簌簌落在深灰衛衣上。微分碎蓋被帽子壓出整齊的紋路,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口罩上方,在蒼白的皮膚投下陰影。他想起昨夜在便利店門口,橘貓蹭過褲腳時,毛線球滾到貨架下,露出排克萊因藍包裝的薄荷糖——那抹冷冽的藍刺得他眼眶發燙,最終卻隻買了袋最便宜的挂面。
畫架上的半成品泛着詭異的金屬光澤,扭曲的莫比烏斯環在黑色底布上起伏,邊緣嵌着從電子元件拆出的銀線。錦書澈突然扯下口罩,右眼角的痣随着呼吸輕輕顫動。他對着畫布噴灑定畫液,白霧中浮現出模糊的倒影,與記憶裡柏崇嶼調試概率計算器時的側影重疊。
“下月有個新銳藝術展。”喻懷瑾推來平闆,屏幕上的邀請函印着燙金的克萊因藍logo,“策展人想把你的《熵變》系列做主題陳列。”錦書澈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微分碎蓋被空調風吹起,露出後頸那圈荊棘刺青——那是用黑色顔料反複覆蓋過的拓撲圖案。
深夜收工,他裹緊黑色風衣走進雨幕。棒球帽檐滴落的水珠砸在口罩上,暈開深色痕迹。便利店老闆照舊将特價便當推到櫃台前:“今天加了鹵蛋。”錦書澈掃碼時,手機屏保突然亮起——那是張被馬賽克覆蓋的雪景,隻有角落殘留着半道克萊因藍的光暈。
畫材店老闆娘遠遠瞧見他的身影,提前将打折的群青顔料擺在顯眼處。錦書澈低頭挑選時,微分碎蓋垂落擋住眉眼,口罩上方露出的冷白皮膚映着貨架燈光。他避開進口顔料區,卻在特價區發現盒落灰的熒光藍丙烯,蓋子上的标簽寫着“克萊因藍替代色”。
回到工作室,他摘下帽子甩了甩微濕的頭發,微分碎蓋淩亂地翹起,右眼角的痣在台燈下格外醒目。監控畫面裡,橘貓正扒拉着他丢棄的畫稿,爪子下壓着張揉皺的便簽,隐約可見“拓撲公式”幾個字。錦書澈扯開口罩,對着畫布狠狠潑灑熒光藍顔料,飛濺的墨點落在冷白皮上,像場寂靜的雪崩。
喻懷瑾送來新訂單時,正撞見他戴着口罩調色。微分碎蓋下露出的眉眼冷得像淬了冰,右手指節因為用力握着畫筆泛白。“客戶想要動态裝置藝術。”男人推了推眼鏡,“用你的機械美學,再結合......”“克萊因藍?”錦書澈突然開口,口罩震動帶起細微的氣流。喻懷瑾愣住的瞬間,他已經轉身走向工具間,黑色風衣掃過畫架,驚落幾片未幹的銀箔。
淩晨三點,工作室的燈還亮着。錦書澈摘下口罩咬着手電筒,微分碎蓋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他正在焊接金屬框架,火花濺在冷白皮上留下細小灼痕。當第一縷晨光爬上右眼角的痣,他終于完成新作——轉動的齒輪間,無數條熒光藍的光帶交織成破碎的莫比烏斯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極了某個被永遠封存在記憶裡的、理性與感性碰撞的瞬間。
麻省理工學院的拓撲實驗室裡,警報器突然發出尖銳的嗡鳴。柏崇嶼的監測器在實驗台上瘋狂震顫,概率計算器投射出的全息星圖瞬間扭曲成破碎的克萊因瓶——這是他兩年來第47次因“情感數據異常”觸發三級警報。
“柏,你的論文又出現矛盾項。”導師推了推厚重的鏡片,望着顯示屏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從你堅持将‘不可測變量’納入多維空間模型開始,所有運算就陷入了死循環。”柏崇嶼的指尖懸停在鍵盤上方,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數據線勒痕,那些傷痕早已結痂成克萊因藍的紋路。
深夜的宿舍裡,小克萊因趴在褪色的拓撲圖紙上打盹,爪子下壓着半枚生鏽的戒指。柏崇嶼對着電腦屏幕,反複放大錦書澈最後消失的火車站監控錄像。畫面裡模糊的身影被他用概率計算器增強了17次,每幀圖像都标注着精确到毫秒的時間戳,可無論怎樣解析,始終找不到那個能讓所有公式閉合的關鍵變量。
江嶼昂的直播間早已停播,但他仍在持續追蹤柏崇嶼的動态。當鏡頭對準實驗室時,總能拍到少年對着空氣調試不存在的體溫共享系統,或是在草稿紙上反複書寫同一個名字,直到紙張被鋼筆戳破。“他快把自己逼瘋了。”江嶼昂對着鏡頭苦笑,背景音裡傳來小克萊因嗚咽般的叫聲。
拓撲學論壇上,一篇名為《論情感缺失對空間維度的影響》的論文引發軒然大波。作者“KleinBlue”在文中提出了颠覆性理論:當某個重要個體從拓撲空間中消失,整個坐标系将産生不可逆的扭曲。但所有引用案例都用加密代碼代替,隻有少數人發現,那些代碼重組後,是經緯度坐标和日期——正是錦書澈消失的時間與地點。
畢業答辯那天,柏崇嶼将概率計算器改造成了胸針。當評審教授質疑他模型中的“情感參數”時,他突然扯開襯衫領口,露出胸口的拓撲紋身——那是用克萊因藍墨水刺下的,永不閉合的莫比烏斯環。監測器自動啟動防禦模式,藍光在禮堂穹頂投射出巨大的尋人坐标,卻在觸及“目标未響應”的提示後驟然熄滅。
回國那天,柏崇嶼直奔錦書澈的舊居。生鏽的鐵門被他用監測器強行打開,閣樓裡積滿灰塵的拓撲圖紙上,他發現了用指甲刻下的半句話:“原來......”概率計算器瘋狂運算,試圖補全缺失的文字,最終卻隻生成了無數個破碎的克萊因瓶。
深夜的克萊因研究所,柏崇嶼将自己封閉在演算艙内。監測器的藍光籠罩全身,概率計算器啟動了禁忌的情感回溯程序。當虛拟的錦書澈在全息投影中出現時,他伸手觸碰,卻隻抓到滿手數據流。“誤差率......”他的聲音在艙内回蕩,“這次誤差率必須是0。”
與此同時,喻懷瑾的畫廊收到匿名包裹。拆開黑色包裝紙,裡面是幅未署名的畫作:破碎的克萊因瓶在黑暗中發光,每條裂痕都流淌着銀色的光帶。畫廊老闆湊近細看,發現顔料裡摻着極細的金屬粉末——那是概率計算器特有的克萊因藍塗層。監控畫面裡,戴着黑色棒球帽、口罩遮面的送件人轉身離去,微分碎蓋下隐約露出的右眼角,有顆朱砂痣在夜色中一閃而逝。
國際當代藝術雙年展的展廳穹頂垂落棱鏡裝置,将克萊因藍的光影切割成無數碎片。柏崇嶼握着監測器的手突然收緊,儀器在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體溫頻率——36.1℃,比常人偏低的0.3℃,這是他刻進拓撲公式裡的獨特參數。
“先生,這幅《熵寂》是本次展覽的壓軸作品。”策展人指着牆面,鎏金射燈下,扭曲的莫比烏斯環在黑色底布上流轉着冷冽的銀光。柏崇嶼的瞳孔驟然收縮,畫中金屬箔片的排列方式、熒光藍顔料的暈染角度,甚至飛濺墨點的軌迹,都與記憶中錦書澈未完成的草稿如出一轍。
人群散開的間隙,他終于看見那個身影。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背對展牆,微分碎蓋垂落遮住眉眼,黑色口罩上方露出的冷白皮膚泛着瓷器般的光澤。右眼角的朱砂痣在光影中若隐若現,像永不褪色的坐标。柏崇嶼的監測器發出尖銳蜂鳴,概率計算器在掌心瘋狂運算,生成的三百六十度掃描全息圖卻被對方身上的電磁幹擾器瞬間屏蔽。
“請問這幅畫的作者......”柏崇嶼向前半步,喉間泛起鐵鏽味。男人轉身的刹那,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那雙曾經盛滿悲觀的眼睛如今蒙着冰霜,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卻仍是記憶中的模樣。
“您認錯人了。”男人的聲音像淬了冰的手術刀,監測器顯示其聲紋匹配度99.7%,“我是喻懷瑾工作室的簽約畫師,叫沈硯。”他遞來的名片邊緣鑲着銀色金屬箔,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冷光。柏崇嶼盯着“沈硯”二字,概率計算器自動解析出這是随機生成的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