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的空調突然運轉,卷起男人風衣下擺。柏崇嶼瞥見他後頸若隐若現的荊棘刺青——那是用黑色顔料反複覆蓋過的拓撲圖案,與自己胸口的紋身如鏡像對稱。“沈先生對拓撲結構很感興趣?”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概率計算器,藍光在兩人之間織成隐秘的網。
“不過是市場流行元素。”沈硯側身避開監測器的掃描光束,微分碎蓋被氣流掀起,露出後頸新生的疤痕,“柏教授若是想探讨學術,展廳西側有拓撲藝術論壇。”他轉身時,風衣掃過展牆,《熵寂》畫布上的銀線突然輕微震動,仿佛感應到主人的靠近。
柏崇嶼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監測器自動調取全球身份數據庫,卻隻得到“沈硯”三個月前注冊的虛假信息。概率計算器投射出的全息地圖上,無數紅點在城市各處閃爍,最終全部彙聚成那個熟悉的火車站坐标。小克萊因突然從背包竄出,爪子死死抓住展牆,對着沈硯離去的方向發出嗚咽。
深夜的畫廊後台,沈硯摘下口罩擦拭調色盤。鏡中倒影裡,右眼角的淚痣在冷白皮膚上泛着微光。畫案角落的手機亮起,喻懷瑾發來消息:「柏崇嶼在查你」。他冷笑一聲,将沾着熒光藍顔料的手指按在屏幕上,克萊因藍的光影在黑暗中暈開,漸漸勾勒出某個被深埋的輪廓。而展廳外,柏崇嶼握着半枚拓撲戒指站在雨裡,監測器的藍光穿透雨幕,在地面投射出永不閉合的追尋軌迹
晨霧未散的巷口,錦書澈戴着黑色口罩,垂眸盯着早餐店玻璃櫃裡的豆漿油條。微分碎蓋被晨風吹得微微淩亂,右眼角的痣在冷白皮膚上若隐若現。他伸手去拿塑料袋的瞬間,身後傳來監測器特有的嗡鳴聲。
“沈先生。”柏崇嶼的聲音裹着晨露的涼意,概率計算器在掌心投射出微型定位圖,将兩人的距離精确到厘米,“這麼巧。”他的目光掃過錦書澈骨節分明的手指——那上面還沾着未洗淨的顔料,泛着熟悉的金屬冷調。
錦書澈動作頓了頓,黑色口罩上方的眉眼覆着層霜。他沒回頭,隻是抽出手機解鎖:“有事?”屏幕亮起的刹那,柏崇嶼瞥見鎖屏壁紙仍是片漆黑,與記憶中那個存滿雪景照片的界面判若兩人。
“想請教些藝術與拓撲結合的問題。”柏崇嶼調出論文草稿,克萊因藍的公式在晨光中閃爍,“方便留個聯系方式?”他的監測器持續掃描着錦書澈的微表情,捕捉到對方喉結不易察覺的滾動。
“随便。”錦書澈點開微信二維碼,昵稱“C”在黑暗頭像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單薄。柏崇嶼添加好友時,注意到對方朋友圈空空如也,背景圖是純粹的墨色,像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通過驗證的瞬間,概率計算器自動生成情感波動曲線——平直如死水,與記憶中那些劇烈起伏的峰值截然不同。
“稍後發你。”錦書澈接過老闆遞來的早餐,轉身要走。柏崇嶼突然伸手攔住去路,監測器藍光掃過他風衣下擺,在布料纖維裡檢測到微量的钛白粉——那是《熵寂》畫作使用的特殊顔料。
“沈先生對金屬冷調很執着。”柏崇嶼的指尖擦過他衣袖,聲音帶着理性的克制,“這種钛白粉國内很難買到。”概率計算器同步解析出錦書澈身上殘留的化學物質成分,與三年前實驗室庫存的克萊因藍塗層匹配度高達98%。
錦書澈偏頭避開他的目光,微分碎蓋下的眉眼冷得像淬了冰:“柏教授的監測器,該校準了。”他側身繞過,黑色風衣帶起的風掀動早餐店的價目表,“還有,别用公式丈量藝術。”
柏崇嶼望着他消失在霧霭中的背影,監測器傳來心率異常的警報。手機屏幕上,“C”的頭像始終靜默,新消息對話框裡躺着他發送的學術資料,顯示“已讀”狀态卻再無回應。概率計算器自動生成追蹤程序,卻在觸及對方手機的瞬間被強大的防火牆彈回——那是用拓撲加密算法構築的屏障,與他曾經教給錦書澈的如出一轍。
早餐店老闆擦着玻璃,瞥見這位總買特價早餐的客人腳步匆匆。櫃台上,柏崇嶼留下的紙币下壓着張便簽,上面寫滿克萊因藍的公式,某個變量旁用極小的字标注着:“阿澈,這次我不會算錯。”而此刻的錦書澈正站在街角,将早餐塞進流浪貓的紙箱,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喻懷瑾發來的提醒,距離新訂單截稿還有七十二小時。他盯着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拇指無意識摩挲着手機邊緣,那裡貼着枚褪色的拓撲貼紙,邊角已經卷起。
窗簾将晨光濾成細碎的灰,錦書澈蜷縮在工作室的畫架前,微分碎蓋淩亂地垂在眼前。他盯着調色盤裡幹涸的熒光藍顔料,右眼角的痣随着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手機在畫案上第17次震動,柏崇嶼發來的拓撲學論文修改意見在黑屏上明明滅滅,像永遠關不掉的警報器。
喻懷瑾推門而入時,正撞見他用刀片狠狠刮擦畫布。《未命名》系列新作上,原本流轉的銀線被割裂成猙獰的碎片,在黑色底布上泛着冷光。“客戶說下周就要......”“我知道。”錦書澈頭也不擡,刀片劃破指尖,血珠滴落在顔料裡暈成妖異的紫,“出去。”
地下室的恒溫櫃發出警報,提醒該給畫作翻面。錦書澈卻蜷縮在畫稿堆裡,任由過期的咖啡杯在腳邊堆積。他的手機壁紙換成了純黑,鎖屏密碼改成了一長串無規律的拓撲公式——那是柏崇嶼曾經教他用來抵禦焦慮的代碼,此刻卻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籠。
深夜三點,監測器特有的嗡鳴穿透防盜門。錦書澈猛地從沙發上坐起,微分碎蓋下的眼神警惕如困獸。概率計算器的藍光透過門縫蜿蜒而入,在地面投射出扭曲的莫比烏斯環。他抓起手邊的電磁幹擾器按下開關,藍光瞬間潰散成星塵,卻在黑暗中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畫案上的手機再次亮起,是柏崇嶼發來的消息:「你改的參數,讓克萊因瓶模型産生了新的裂變」。錦書澈盯着屏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記憶突然不受控地翻湧——那個雪夜,柏崇嶼用概率計算器在他掌心畫拓撲圖,監測器的藍光溫柔籠罩着他們交疊的手。
“叮——”電梯抵達的提示音刺破寂靜。錦書澈抓起黑色口罩扣在臉上,卻在貓眼窺見喻懷瑾抱着快遞盒站在門口。“畫廊寄來的新顔料。”男人的聲音透過門闆傳來,“還有......柏崇嶼在樓下等了三小時。”
畫布上的顔料突然開始龜裂,像他千瘡百孔的僞裝。錦書澈退回工作室,翻出塵封的日記本。泛黃的紙頁間夾着半枚拓撲戒指,内圈刻着的“BCY&JSC”被他用美工刀剜得面目全非。當手機第33次震動時,他終于點開柏崇嶼的對話框,輸入框裡的光标閃爍許久,最終隻打出:「别再來了」。
窗外開始下雨,雨水順着玻璃蜿蜒成克萊因藍的溪流。錦書澈蜷縮在畫稿堆裡,任由監測器的嗡鳴在腦海中回響。他想起柏崇嶼說過“所有離散的點終将連成線”,此刻卻用黑色顔料将所有可能的軌迹全部覆蓋。畫案角落的流浪貓罐頭早已過期,橘貓在監控畫面裡扒拉着他的褲腳,而他隻是機械地重複着調色、塗抹、刮除的動作,像台失去靈魂的機器。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雲層,錦書澈終于站起身。他打開工作室所有的燈,冷白的光線中,微分碎蓋下的眉眼冷得像座冰雕。手機屏幕亮起,柏崇嶼的回複簡潔而固執:「我會等」。他盯着這三個字,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畫室裡回蕩,驚飛了窗台上的塵埃。而在樓下,柏崇嶼的監測器持續掃描着整棟建築,概率計算器的藍光穿透雨幕,固執地尋找着那個永遠拒絕被計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