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思意沒有立即接過,而是眼神在謝凝夭和沈言白之間來回遊走,在謝凝夭逐漸不耐煩的表情下慢吞吞接過。
謝凝夭将自己烤的焦魚擲向沈言白,“交換。”
沈言白嗅了嗅烤焦的魚,失笑道:“我再給你烤一條吧。”
“我不餓。”謝凝夭耳尖卻泛着可疑的紅。
她本想就是給談思意烤的,她修行之人,本就不用進食,可談思意是普通人,一天沒吃東西,恐怕還沒到城内,人先倒了。
她可不想還要拖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進城,隻是未料她能斬妖除魔,卻馴服不了一條魚!
有失她的形象!
等沈言白走遠,謝凝夭從袖中抖出青瓷藥瓶,瓶塞彈開的刹那,青澀的苦香漫過篝火餘燼。
她對談思意道:“這是可以治療你嗓子的藥。”五粒赤紅丹丸滾入談思意掌心,“每月一顆,不可以提前服用,五月後聲帶基本可愈,隻不過......”
談思意咽下嘴裡的魚肉,篝火在她瞳孔裡炸開星點金光,喉結艱難滾動着等待下文。
“藥性寒烈......”謝凝夭輕點她小腹,“這個東西恐怕留不下來,你自己考慮吧。”
話音未落,談思意手裡的烤魚滾落在火堆中迸起萬千火星。
她愣怔的離開,站立在河邊,夜風起,帶着濕氣,而後踉跄着撲向河岸,瘋狂拍打腹部,仿佛要剖出什麼腌臜東西。
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透浸她的身體裡,将身體裡的罪惡流掉。
沈言白不知發生何事,想要阻止。
謝凝夭提前一步攔住他,“你是不是什麼事都喜歡管?”
她真的讨厭死沈言白這點了。
“她......”沈言白大概明白談思意不是尋死,沒在前進。
謝凝夭問:“有調養身體的藥嗎?”
沈言白誤以為謝凝夭受傷,拉着她的手,檢查她的身體,“你受傷了?”
謝凝夭無語甩開他的手,“待會把藥給她,不要多問,也不要多說,就說對身體好就行。”
沈言白懸着的心放下,點點頭。
一日後,三人到了城門,謝凝夭與談思意隔開丈餘距離,這是最後的默許。
沈言白看着談思意離去的背影,道:“她歸家未必是幸事。”
謝凝夭冷漠道:“與我何幹?”她又不是聖母,真的把談思意帶着更加不可能,她還有事要做。
此時的她先前有活人氣息的她,判若兩人。
她瞥眼一看,對沈言白道:“倒是你——滾遠些。”
謝凝夭拂袖進城,沈言白依舊亦步亦趨 ,影子總是恰巧挨着。
夔城滿城花燈,即便未入夜也不遜色,謝凝夭挨個拂過攤販懸挂的花燈。
當她瞥見橋頭的燈船,起了心思,當确定那抹月白身影依舊在身後,她忽而旋身擠進賞燈的人潮,那麼亮色如遊魚般靈巧地穿梭于錦衣華服之間,上了畫舫。
沈言白緊緊跟随,正要踏上畫舫舷梯,後頸驟然掠過罡風。
他本能側身避讓,卻撞翻身後賣糖人的老人,他下意識俯身攙扶,卻被一股力量偷襲,踉跄跌入河中。
謝凝夭聞聲轉頭,攀着朱漆欄杆俯身望去,隻見沈言白浮出水面,耳尖上還滴落着河水。
等沈言白反應過來時,他聽見橋頭傳來銀鈴般的大笑,擡眼隻見謝凝夭朝他拍手,嘴裡無聲道:“活該!”
謝凝夭自以為總算甩掉沈言白,在一家茶樓喝茶,可半盞茶後,謝凝夭捏着青瓷茶杯的手驟然收緊。
雅間木門吱呀推開,沈言白滴水的發梢已用内力烘幹,月白襕衫不染微塵,就這樣直挺挺杵在門口。
“陰魂不散!”謝凝夭懷疑沈言白是不是重生後有狗鼻子,她怎麼到哪裡,沈言白都能精準的找到,“你到底想幹嘛!”
沈言白喉結滾動着向前半步,謝凝夭抄起茶杯摔在他的腳邊。
他道:“我隻是想幫你。”
幫幫幫,她又不是廢物,需要幫忙?
笑話!
謝凝夭呵聲道:“你又不喜歡我,你幫我做什麼?我前世跟着你,你嫌煩,我現在不跟着你了,你到好,更着我,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喜歡你。”
兩世想聽的話,在這種場合出現,謝凝夭覺得很不合理。她沉默片刻,道:“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沈言白眉目緊鎖,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閉口不言。
謝凝夭見狀,點頭,道:“好,我重新問你,那你為什麼殺我?不要告訴我是仙魔勢不兩立,你有很多機會殺我,為什麼選擇在那一刻殺我?”
這是謝凝夭真正想知道的事,前世她從來不避諱沈言白,将他關起來的數月,兩人也從未起沖突,那甚至以為沈言白真的妥協願意給她在一起。
當初在死前,她以為她的心願達成了,從未料想沈言白會殺她。
難道之前是為潛伏?為了仙門除害?
所以願意犧牲他的身體,委曲求全,隻為一招斃命?
那真的大可不必,無數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不要,非要在她獻祭的時候,謝凝夭想不出理由。
她等着沈言白說,哪怕随便說一個理由也行。
可沈言白依舊沉默不語。
謝凝夭終于等得不耐煩,起身離開。
沈言白還想跟着,謝凝夭卻拔劍,劍光如雪出鞘對着沈言白。
沈言白迎着劍鋒向前邁了一步,“要殺便殺。”他突然握住劍刃往心口送,“隻是别再......”躲着我。
話說半截,謝凝夭收回劍,一掌打退沈言白,道:“閉嘴!别再跟我,否則我真的會動手殺了你。”
頭也不回的離開。
沈言白還是沒有留住謝凝夭,他低眉呢喃道:“對不起......”
可歉意終究被裹挾在風中,最終沒有被謝凝夭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