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汐跑了一會兒又心急火燎地趕過來,等到了麒麟殿已是汗流浃背。她也知道這裡是皇帝和朝臣的地盤,許多妃嫔一生都未到過此處,但人命關天,她隻能硬着頭皮上。
正想着找個什麼樣的下跪姿勢顯得比較有範又很有誠意時,魏忠替她推開了殿門。
魏忠疑惑地看着她那半彎的膝蓋,“殿下,請。”
“多謝魏公公。”奚汐窘迫地拉了拉鬥篷,埋着頭跨了進去。
盯着自己的腳尖走進殿内,啥也不說她就跪了下去,然後标标準準地磕了兩個頭:“叩見陛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她很識時務的。既然她還能從鳳栖宮的床上醒來,皇帝沒把她當場噶了或是關進牢房,也就是說她可能還有求饒的機會。
殿内毫無聲響。
明吟淵繃緊了臉,轉開目光不忍看她殘留着淚痕的臉。他受萬千叩拜,唯獨不想受她的。
站在龍椅一旁的謝知言不由自主地往邊上挪了一步。他與天子、高若溪、沈嫣然四人一同長大,從小已習慣高若溪擡着下巴看他,受了這一拜真覺得要被雷劈了。
奚汐擡起頭才看到殿内除了皇帝還有三人,謝知言一個,還有一個男人跪在他左前方,旁座上還有一名中年美婦。
美婦她記不太清,但數着她頭上的鳳钗有七尾,再結合今日的主題,奚汐猜到這應該是惠貴太妃,那麼地上跪着的男人就是……
定睛一看,如遭雷擊。
跪着的男人僵直着身體看着正前方,未曾轉頭看她。而從這個角度看去……她剛才怎麼沒發現,這是奚澤啊!
下一刻,她就像昨晚發瘋一樣,不顧死活地沖了過去。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薅過身來:“奚澤……”瞬間呆住。
不是奚澤!天,會有這麼離譜的事?!
從側面看他,不論是體形、頭形還有五官的輪廓都是奚澤。看到正面,竟和奚澤有七八分相像,但明顯不是奚澤。奚澤長得更粗犷英氣,而這人更精緻俊美,顯得陰柔了些。總之,如果從正面看,嗯,她應該不會認錯。她想起了,昨晚她也是從這個側角看到男人……
殿内,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奚汐仿佛被點了穴,抓着男人肩膀的手還放在原位,背後的冷汗齊刷刷出來,心裡隻有三個字,完犢子。
她和晉王這對奸夫淫.婦的罪名怕是要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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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像是要斷氣的抽氣聲後,惠貴太妃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痛呼道:“陛下快些懲治這孽障吧!”
明吟淵起身離開龍椅,避開了她這一跪:“貴太妃何至于此。”
謝知言是外臣不便攙扶,忙道:“晉王殿下,還不快扶起貴太妃,休要折煞了陛下。”
“母親莫要為難陛下,快起啊!”晉王趕緊跪走過去托起母親。
惠貴太妃卻把身子一側,不讓兒子攙扶,抹淚說道:“隻求陛下可憐老身生了三個,隻長成這一個獨子,能否開恩留他半條命?”
奚汐記起蘭宜提過她的身份,她是差點成為太後的人。
前朝将貴妃作為皇後的‘繼承者’,一旦皇後崩逝或被廢,貴妃便順理成章上位成為新後,這種規矩導緻了後宮前朝慘烈的厮殺,也是間接造成前朝滅亡的原因之一。鑒于此,大昭朝并不輕易冊封貴妃,當然,高貴妃這種白月光除外。
大昭朝雖有四妃的編制,但先帝在世時,妃位隻有五皇子的母親淑妃,她是這宮裡唯一的二品妃,也是明吟淵最名正言順的庶母。先帝臨終前硬将壽安宮的那位冊封為後,也将淑妃擡為一品貴妃,若非如此,如今的太後恐怕是她。但為了昨晚的事,惠貴太妃竟也跪了皇帝,可想而知這是捅破天的事。
明吟淵并不答腔,冷硬的表情并未因貴太妃的哀求有一絲變化。
說起來惠貴太妃,與謝知言也算沾親帶故的長輩,但他同樣不發一語,他心裡很清楚,晉王不僅打了天子的臉,更是過了明吟淵的那條線。打了天子的臉還有餘地,但踩過了明吟淵界線的人,曆來無可饒恕。
惠貴太妃雖在兒子的強拽下起了身,卻還是躬身哀求道:“懇求陛下垂憐老身,給這孽子留一條命,求陛下垂憐!”
眼見惠貴太妃如此卑微地哀求皇帝,奚汐抱緊了顫抖的胳膊。太後讓她來求皇帝,說的好像很輕松,可貴太妃尚且如此,皇帝能饒過她嗎?皇帝不繞了她,她宮裡的人就活不成。
“活不過兩集……”她想起胭脂嘲笑她的話,除此之外腦中白茫茫的一片。
再死一回對她來說可能還算最好的解脫,别的不說,隻說那後宮‘三寶’,光是想着給她再來一次夾手指,她都得跪地叫爺爺饒命,如果再來下一寶‘斷腰’,搞個高位截癱,天爺,直接給捅一刀子來得幹脆。
她現在是不會死,可别人呢?胭脂被架走時非但沒有向她呼救,還不忘叮囑她顧好自己。還有蘭宜,這些日子她們朝夕相處,怎能說毫無情誼。别說蘭宜和那些宮人,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那也是命,是人命!
簡衣素髻的她紅着眼眶無助地站在殿中央,一張臉上滿是懼意和淚痕,明吟淵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些變形。
正當他想要開金口時,隻見他的貴妃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硯台,接着走過去拿起了它,再慢慢走回來……
“貴妃?!”謝知言的驚喊聲中,那方硯台砸在了晉王的額頭,他飛身過去也沒攔住發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