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令儀立刻擡頭:“藥方确定了是嗎?他呢?他有沒有事?”
道嚴擺手:“定了定了。他沒事。接下來就是給小蘿蔔頭紮針了。”
馮令儀喜出望外,利索地給馮呈穿好了衣服。
道嚴讓藥童再燒熱水,自己在偏房裡煮藥,又叫馮令儀将玉哥抱去熱湯裡暖身,如此準備到深夜,治療才開始了。
玉哥的雙手雙腳都被牢牢綁在椅子上,就算是成年人被這麼綁着,也是半點不能動彈。
馮令儀不解,但是道嚴眉關緊鎖,根本沒理會她的詢問。
他捏起一根金針,在藥湯中燙了三回,停在玉哥的眉心某個穴位,觀察片刻,一聲刺入進去。
“啊……”
馮令儀睜大了眼睛,玉哥竟然有了反應,眼睛雖然沒有睜開,但剛才那聲,分明是他喊的!
道嚴沉聲道:“别出聲!站在那别動!”
他沒有将眉心那根針拔出來,反而又捏了一根紮入玉哥的鬓側與左眼尾之間的位置。
“啊!!”
又是一聲慘叫。玉哥輕微地掙紮了起來。
馮令儀才知道為何要綁住哥兒的手腳,聽得心間好像也有針紮一般,腳步不由一動。
道嚴格外精亮的目光射了過來:“我說了别動!你要是克制不住,就出去等着!”
馮令儀張了張嘴,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才剛關上門,又聽屋中傳來一聲尖叫,接下來再也沒停過,一聲比一聲慘烈。玉哥本來就身體不好,聲音細細弱弱的,這樣的哭喊,好像嗓子都快哭壞了。
馮令儀還是第一次聽見兒子的哭聲,沒想到是在這種時候。她慢慢地從門邊滑落,蹲在地上,環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馮令儀渾身發抖,忽然察覺有人走了過來。
是馮呈。
屋裡忽然傳出道嚴的高喊:“來個人幫我摁住他!小東西太能折騰了!”
緊接着便是椅子被搖晃的砰砰聲。
馮令儀驟然回頭,一把推開門,隻見玉哥滿頭是血地靠在椅子上,小手掙出了血痕,眼睛也睜開了,蓄滿了淚水,嘴裡小聲地喊:“痛,痛……”
他好像看清了馮令儀,竟然直直地看着門口,喃喃道:“娘……”
馮令儀怔然。
玉哥……難道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一直聽得見外界的聲音嗎?
道嚴卻是滿頭大汗,一見馮呈,連聲道:“你來幫我摁着他!”又指着馮令儀:“你也别走了,過來哄哄他!”
馮令儀昏頭昏腦地走過去,聽從道嚴的吩咐,握住玉哥的小手,他已經重新被馮呈綁好了手腳,頭部被他牢牢固定住,不準掙紮。
玉哥哭喊道:“馮馮,娘,為什麼讓我紮針?好痛!好痛!啊!!”他頭上已經被紮了不下數十根金針,方才的尖叫,正是道嚴又紮了一根。
馮令儀聲音發顫,身子也不停地發抖,緊緊握着兒子的手,勉力安慰:“是給你治病,别怕,别怕啊……紮完了針,就能好起來了……”
玉哥哭得嗓音都沙啞了:“我不要紮針……娘……爹爹,爹爹……”
馮令儀不住地親吻他的小手,不自覺淚流滿面。
道嚴全神貫注,根本注意不到周邊的聲響,玉哥被完全制住以後,他的動作更快了,施完針,已經是天色将明了。
玉哥早已筋疲力竭地昏了過去,被灌了一回藥之後,臉色明顯地紅潤起來。
孩子身上汗津津的,馮令儀被道嚴吩咐再給他洗了一回,用厚被子抱出來,恭敬問道:“大師,哥兒的淤血算是清除盡了麼?”
道嚴滿頭大汗,正拿着蒲扇打風:“對,就算還有淤血,以後也會自行清除。你們拿着這藥方去抓藥,下山之後,一日三道地煎藥給丫頭服用,半月之内,她必然要起高熱,你務必牢記,找冰塊塞在小東西的枕中,不間斷地給他擦身子,真正退了熱,才算逃過此劫。”
馮令儀茫然道:“大師……不能再為哥兒醫治起熱嗎?”
道嚴搖了搖頭:“傷寒可大可小,卻沒有十足對症的法子,端看病人的體質和運氣。我已經盡了人力,接下來,就待天意。”
他搖着蒲扇轉身往内室走去:“行了,你們下山吧。我即刻要出門采藥,不再見客。你們若有事,也再尋不見我了。”
馮令儀緊緊摟着懷裡的兒子:“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原本以為施完針,就是過了劫數,沒想到其後更有艱險,如何不失望呢?
道童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諸位請回。”
趙君宜拿起桌上道嚴留下的藥方,從她懷裡接過了玉哥。
馮令儀忽然往前疾步走去,直走到内室門口停步,筆直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頭,恭恭敬敬道:“大師救命之恩,令儀粉身碎骨難報。無論哥兒最終能不能熬過去,令儀永世不忘大師恩德,日後但有驅使,馮令儀在所不辭。”
屋裡傳出一聲長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