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清山回滄州的路上,玉哥都沒有醒過,倒不是之前那般的昏迷,反而像是沉睡。
馮呈先行騎馬回去準備,等馮令儀帶着玉哥進家門時,冰塊已經尋來了,在地窖裡擺了滿滿幾大筐,足夠用上大半個月。
到家後的下午,玉哥被喂了一回藥,馮令儀守在床邊盯着她起熱,一直到掌燈的時辰,何五兒推開門走了進來。
“去用飯吧,這裡我替你看着。”
馮令儀擡頭一看,隻見窗外天色昏黑,才驚覺時辰,揉了揉後腰起身。
“好,若是哥兒醒了,一定來告訴我。”
“放心吧。”
馮令儀去了前廳用飯,才剛淨完手要坐下,便見有個下人慌手慌腳地跑了進來:“大人,大人!大少爺醒了!”
馮令儀一愣,飛快繞過桌子,疾步朝院子奔去。
還沒進門,便聽見屋子裡傳來的哭鬧。
“你是誰?這是哪裡?我家不在這裡!你是什麼人!”
接着是何五兒手忙腳亂哄勸的聲音。
“這裡就是你家啊!你叫玉哥對不對?認識令……認識馮馮嗎,她很快就過來了!”
馮令儀連忙推門進屋,隻見何五兒遠遠地站在地下,玉哥縮在床角,睜大的眼睛中滿是警惕,看見她過來,頓時目光一亮,下一刻又暗了回去。
何五兒大松一口氣:“你總算過來了!”
馮令儀擺手道:“哥兒太怕生人了,我來哄他,你先出去吧。”
何五兒道:“可你還沒吃飯……”
馮令儀笑說:“晚一會兒也沒事,去吧。”
何五兒才轉身出去了。
屋裡隻剩下母子二人。
馮令儀屏住呼吸走上前,在床邊坐下,生怕驚擾了小男孩,輕聲問道:“玉哥,你終于醒啦?感覺如何了?有哪裡難受嗎?”
玉哥直直地盯着她,眼裡忽然冒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哭道:“我不要你。你叫人給我紮針。這是什麼地方?我要回我的小院子去!”說着就踢掉被子要爬下床。
馮令儀愕然,連忙将他接在懷裡,用力抱住不讓動,哄道:“你昏迷的時候,不是聽出來了,我是你娘嗎?在山上的時候,你還喊我呢。以後就跟着娘生活,好不好?”
玉哥在她懷裡撲騰,大哭道:“不好!如果你是我娘,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認我?我從小到大,一直到五歲,都沒見過你!你不是我娘,我娘在東宮呢!”
馮令儀被他指責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強忍着哽咽道:“我是被人騙了,以為你二哥才是我的孩子,前兩年見了你一面才認出來。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娘真對不起你……”
玉哥哭着說:“你不疼我!你叫人給我紮針,我都痛得要死了,你還讓别人按着我!”
馮令儀用指腹給他擦眼淚:“玉哥不記得嗎?你之前落水了,昏迷了很久,是山上那個老爺爺給你紮針,你才能醒過來的。”
玉哥眼中淚蒙蒙的,神情好像有些糊塗。
馮令儀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道:“真的不記得嗎?我從滄州給你送了一個風筝,掉進池裡去了,你撿風筝的時候,不慎跌進池裡。我聽他們說,還是你大哥發現了你,要将你救上來,連累他也落水了。”
玉哥的眉頭慢慢皺起來,也不哭了,大聲說:“不對!”
“哪裡不對?你記起來了是不是?”
玉哥辯解道:“不是我落水了,也不是我要撿球,是大哥,他把我的風筝扔進水裡,我要去和爹爹告狀,他不肯讓我走,要來拉我,我直接被他拉進水裡了!”
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四下找了找:“對了,我爹爹呢?我要告訴爹爹,讓他懲治大哥!”
他見抱着自己的人沒有反應,便伸手扯了扯這人的袖子,仰頭問道:“我爹爹呢?”
馮令儀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眉心緊鎖,慢慢道:“你說,是你大哥将你拽進水裡的?”
玉哥點頭道:“是啊!我本來不能去水邊的,是他非要我過去金魚池給他行禮。他一點都不像我的哥哥。”
馮令儀心中升騰起怒火。
真好,真不錯啊!
原來還有人等着她收拾呢!
原本她還有些内疚,獻文死了,他留下的那些兒子,沒了這麼尊貴的生父庇護,皇上卻還有三個成年的皇子,都已經封王,早有了自己的勢力了。恐怕這些孩子要驚惶不安的。
沒想到大皇孫還能做出這樣的事,名儒教導、武将授藝,就是讓他耀武揚威地來欺負妹妹嗎?
……倒也不用她動手料理。
大皇孫如今才七歲,估計獻文也沒來得及給他兒子布置什麼人手,獻文一死,東宮的那些人沒了支撐,用不了多久便要散。
聽說冀王、衡王回京吊唁獻文,被皇上留下了,不知何日返回封地。
還有被封靖王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