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
前邊郭誦齡應聲回頭,笑道:“是你啊。”
馮令儀幾步趕上去:“下官今日首次進戶部,原想在此之前拜谒郭大人一回,誰料大人昨日才回京。下官真是失禮了。”
郭誦齡擺擺手:“來日方長。不值當說。”
馮令儀真誠道:“有賴大人提攜,令儀才得以進戶部任職。若是大人賞臉,下官已經在江南春備下宴席,今夜恭候大駕光臨。”
郭誦齡目光一閃,拍了拍她的肩,極爽快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馮令儀略有松懈。
有了早上這番示好,進戶部的第一日,郭誦齡主動帶着她去認識了各衙門的上司同僚。
戶部尚書田名奎,内閣資曆行三的輔臣。其下兩位佐官,左侍郎郭誦齡,右侍郎劉韻芳。戶部主要有戶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倉部司四大衙門,各有正五品郎中四人,從五品員外郎四人,正六品主事八人。
與馮令儀同為度支主事的另一人名諱潘蘊華,直管上司度支員外郎名諱蔡璜。
上司同僚認了個臉熟,草草過了一遍戶部大體事務,眼見下衙之時已到。
馮令儀恭敬奉陪郭誦齡至江南春大酒樓。
進了雅間,她克制着不适,紮紮實實敬了郭侍郎三杯秋月白,直接将郭侍郎哄得面露笑意,緊接着奉上謝禮。
黑漆描金小匣子中,姿色漳絨上平放一本破舊的經書,暗紅色的字迹,平添神秘高貴氣息。
“這……這是黃真人所著《血經》?”郭誦齡不過看了一眼,便低低驚呼起來。
“正是,”馮令儀笑道,“下官機緣巧合尋得此經,聽聞老夫人笃信佛法,近來又逢七十大壽,特地先行奉上壽禮。寥寥薄禮,不成敬意。萬望大人收下。”
郭誦齡認真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起來:“你老師說你聰慧,招人好感,果真不假。”
馮令儀怔住:“老師……?”
郭誦齡點點頭:“是啊。我這些天都在真定,也沒來得及同你透風,你想來還不知道。是陸孟欽從南直隸捎信過來,讓我盡力搭救你。我和這家夥是同年,他等閑不求人辦事,我也想瞧瞧他最喜歡的學生是何等人物,索性應承了下來。”說着從懷裡取了一封書信,放于桌上,輕輕推給她。
馮令儀接住信,知道現在不是拆看的時候。郭誦齡也沒必要騙她。
但一時有些茫然,又極靈敏地察覺郭誦齡的視線漸漸轉犀利,霎時清醒過來。
她笑吟吟地又斟了一杯酒奉上:“不想下官同您還有這樣的淵源。此前從未聽老師提起,早知如此,下官應該在散館時便舔着臉去貴府拜谒了。”
郭誦齡哈哈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因緣際會而已,你如今的仕途,較之我當年可是勝出不止一星半點,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馮令儀立刻謙卑道:“下官年輕不知事,初進戶部,還望大人提點一二,受用不盡。”
郭誦齡撚須而笑:“令儀也不必妄自菲薄。”
稱字便顯親近了,馮令儀知機順杆爬:“不知大人尊号為何?”
郭誦齡回道:“上清下世。”
馮令儀便恭敬地稱了一聲“清世老先生”,順勢請教起近日戶部的動向。
無論真實性情如何,郭誦齡表現在外明顯是爽快随和之人,挾了一筷子五香花生米,邊嚼邊道:“戶部管錢糧賦稅,就拿最近之事來說,最重要的,莫過于陝軍賞銀。今日獻俘禮你也在場,禮部侍臣最終報的賞銀數額,你可還有印象?”
馮令儀脫口而出:“三百七十五萬兩。”
郭誦齡颔首:“此言不假。但這隻是明面上的數額,禮部實際報送來戶部的賞銀數額,足有四百一十萬兩。都是要分散賞給各級将領的。”
馮令儀不由道:“可是其中有何不妥?”
郭誦齡長歎一聲:“天下軍饷糧草,皆出自戶部。去年蜀中大旱,撥出去二千萬兩白銀。你不妨猜一猜,如今庫銀中所剩能用之獎賞陝軍之數,還剩幾何?”
馮令儀小心道:“大人既有此言,想必是庫銀不足,捉襟見肘?”
郭誦齡沉沉點頭:“皇上隻管賞錢,如何籌措卻是衙門部堂之責。如今宮裡尚不知道庫銀狀況,皆賴田閣老轉圜。但自從前日禮部呈上賞銀之數,田閣老便沒再合過眼了。”
他這時提起此事,暗示之意太過明顯。
馮令儀言不由衷道:“不知下官可有效勞之處?”
郭誦齡仿若未聞般繼續道:“如今部堂首要之事,便是籌措庫銀。主要的手段便是追繳欠稅了。大周幅員遼闊,各地禀賦不同,像河北魚米之鄉,自然不用擔心賦稅不足,但像遼東、山西等地,欠稅便是常有的事。籌措庫銀迫在眉睫,總不能把主意打到别的省去,最近的便是北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