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半年,再見這座楚王府,趙令徽心裡頭也說不清什麼滋味。
韓信早早地就在長亭迎接她,一路上叽叽喳喳,話說個不停。
他話比以前多了很多,一路上跟趙令徽好像有說不完的事情。
大的譬如今年百姓們過的好不好,小的譬如府上他們以前一起種過的花開了。
趙令徽有時候想應兩句,卻發現自己插不進去,就時不時點頭。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韓信有這麼多的話要講?
“令徽怎麼突然有空來下邳了?”韓信語氣裡難掩歡欣和小心翼翼,“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很高興你來這裡……我還以為,你不會想回來了呢。”
“我與楚王如何都算得朋友,怎麼會不想回來呢?”趙令徽微微一笑,察覺自己語氣裡的生硬,頓時改過來,換了個稱呼,“重言。”
恰好一陣風拂過,撩起趙令徽鬓邊的碎發,蓋住了她眼中的情緒。
“令徽,你叫我什麼?”聽到久違的稱呼,韓信腳步猛地頓住,嘴唇禁不住顫抖,似乎不可置信。
“重言。”趙令徽笑着重複了一遍。
她站在那裡,眼裡倒影出他激動地眼尾通紅的樣子。
他還是那樣,容易哭。這個念頭從趙令徽心裡一閃而過。
換作從前,這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稱呼。
但對和離後的韓信來說,無異于從天而降的獎賞。
他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令徽這麼叫他了。
“嗯,含介。”盡管眼尾紅着,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眸光透亮,僭越的話幾番壓抑,才被壓制在心底。
他也喚了她的小字。
既然令徽喚了他的字,那應當……不排斥他喚她的字吧?
趙令徽眉梢一挑,盡是戲弄之意:“重言就讓我站在門口說話嗎?天氣寒涼,楚王待客也忒輕慢了些。”
韓信這才從夢中驚醒,連忙請趙令徽進去:“令徽不是客。如果你願意,你永遠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不必知會我。”
邁過門檻,府中垂柳依舊,還是她走前的那般。
趙令徽卻沒接話中情意,繼續打趣道:“我可不敢,哪日叫你府中的女主人瞧去,可是要吃味的。到那時候,我罪過可大了呀。”
“府中不會有旁的女主人,永遠隻會有一個,僅一個,足夠了。”韓信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卻是堅定的,“含介,你知道的。”
這個女主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他們和離半年,韓信未曾娶新的王後,也沒有什麼姬妾。
陛下動過把魯元公主嫁給他的心思,因為他屢次拒絕,最終不了了之。
期間陛下也要給他送姬妾舞女之類,又被他一口回絕。
這才有了陛下今日的懷疑。
他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決絕,她也不想明白。
趙令徽垂了眼眸,岔開話題:“重言近來過的可好?楚地可有煩擾?”
“楚地百姓和善,除了日常瑣事,并沒有什麼難處理的事情,我倒有些清閑了呢。”聽趙令徽主動關心他,韓信眼睛彎了彎,笑意蕩漾開來,“那令徽呢,過的可還好?”
“我嘛,過的還不錯,廷尉寺很适合我。”趙令徽淡然道,“長安城很繁華,新建的未央宮、長樂宮也很莊嚴,重言應當去看一看。”
說話間,到了主廳,侍從早在門口候着,屋内,美酒佳肴也擺好了。
兩人就坐,韓信遣走了所有侍從,隻有他們二人對坐。
從前,趙令徽就不喜歡有多餘的人在側。
“好啊。”韓信那雙丹鳳眼輕挑,看的趙令徽恍了神。
果然,無論何時,她真是愛他這雙勾魂攝魄的眼睛。
同樣是丹鳳眼,安在旁人身上,就沒有這麼挑弄人心。
放到他身上,怎一個風流潇灑,俊美無雙。
似乎連她府裡頭那兩個男寵,和他一比,都頓時失了顔色。
可惜這樣天上有地下無的好顔色,就要折進沉泥中了。
閑扯了幾句,趙令徽有來有往地和他應付着。
“令徽府上的兩個新人,伺候的可還盡心?”韓信忽然問道。
他說這話時,心頭泛起一陣酸。
他曾盡力讓自己忽略這件事,也想盡力讓自己裝不知道,但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