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監牢的早食時辰都在辰時正,刑部大牢也大緻在這個時候。”
“早前獄卒送完膳食之後換過一次火把,這是第二次。” 蘇琯璋解釋得十分詳細,全然不似他往日惜字如金的模樣。
宣槿妤依偎在他懷中,“普通的牢房也會像這裡一樣,不見一點光,也聽不到外面任何動靜嗎?”
蘇琯璋吻了吻她的額頭,“隻有死牢和地牢才是這樣的。”
他把玩着她纖長細嫩的手指,“大盛普通的監牢,泰半都有一扇小窗,供通風和照明之用。”
“不會有人從小窗裡邊進去,劫走犯人麼?”宣槿妤天真地問。
蘇琯璋悶笑,為妻子這樣可愛趣緻的想法,“小窗對着的是衙門内部高牆,有衛兵值守的。”
看到宣槿妤臉上泛起紅暈,他忍不住親了親她柔軟的唇瓣。
“何況,普通監牢裡的犯人,關押的時間不會很長,至多不過五年。而越獄,一旦被捉回來,刑罰加倍,嚴重者處死。”
“所以甚少有人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劫獄。”
宣槿妤興緻頗濃,“還有呢?犯了重案的犯人會被關押在哪裡?”
她讀書時夫子從不和她說朝堂之事,隻教導她禮儀、女工、為人處世之類貴女必學之事。
家中看管她又很嚴,雖疼惜基本有求必應,但若涉及到她的學識教養,都有人把控——她連看個話本子都是成婚之後央蘇琯璋給她淘來的。
而蘇琯璋性子更是木讷無趣,買個話本子,裡頭寫的都是風土人情、散文遊記之類的。她時常懷疑蘇琯璋在蒙她,但她沒見過真正的話本子,哪裡找得到證據指控他。
所以真的不怪她是個沒常識,也沒見識的姑娘。
話剛出口,宣槿妤便察覺到額上有溫熱的觸感貼緊,好一會兒才分開。
“犯了重案的犯人,都要押送府城,被打入地牢;案件審理清楚報送大理寺後複核審批後,該怎麼罰便怎麼罰。若身份貴重,就會像我們這樣,被關進盛京死牢。”
蘇琯璋說完,宣槿妤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這次去揚州,辦的是什麼差事?”她忽然想到,她好像從未了解過他的差事,也好像從未有過去了解的心思。
夫子說,女子不該總将目光放在夫君身上,顧好自己、關心自己的心情才是首要的。
她以前從未質疑過夫子的話。
但這會兒,她有些猶疑,夫子說的一定是對的嗎?
隻是念頭剛起,她眼前便浮現沖天火光。
不不不,夫子不會錯的。
“怎麼了?”蘇琯璋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可是身體不适?”
“沒有,”宣槿妤恹恹答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還惦記着方才的問話。
蘇琯璋還是為她把了脈,确認脈象沒問題之後才松開手。
“揚州府上報大理寺的卷宗有點問題,我去核查了一番。”
原是這樣。
宣槿妤頓時失了興趣。
“你會醫術?”方才見他一副專注把脈的模樣,她有些好奇。
“幼時在道觀住着,閑來無事和觀主學了些;後來去了漠北,戰時人手不足,軍醫讓我跟在一旁打下手,教了我不少。”他寥寥帶過,不讓她聽出内裡殘酷的真相。
宣槿妤嘟囔,“我都不知道。”
婆母和她說過蘇琯璋幼時多病,在道觀裡住了很長一段時日,但沒提起過他學醫的事。
“家中有府醫,我會醫術的事沒幾人知道。”蘇琯璋看出她在想什麼,理了理她蹭亂的發絲。
“噢。”宣槿妤慢吞吞應聲。
他竟連她也瞞着。
哼!
宣槿妤斜睨他,“你總是什麼都不和我說。”
“抱歉。”蘇琯璋認真地看着她,“以後,你想知道什麼,隻要你問,我都說好不好?”
“我不問你就不說了麼?”
“飯來了。”獄卒的聲音從通道裡傳出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宣槿妤回過神。
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她還記得她問蘇琯璋時辰的時候,才是辰時末!這會兒都到午時了。
“先吃飯。”宣槿妤推開他,理好衣裳,走出了圍簾。
除了新婚彼此之間還不怎麼熟悉的那一個月,他們夫妻甚少有這樣單純閑話什麼也不做的時候。
除了床笫之間,夫妻二人總是說不到一起去。
她總愛生氣,氣他不懂風情,氣他面冷話少。
而他隻會默默地忍讓,哄人的時候甜言蜜語都不會說幾句。
沒料到他們夫妻二人能夠好好地說話,竟是在這刑部死牢裡。
宣槿妤不敢再聽蘇琯璋的答話,她怕聽到不合心意的回答,壞了他們好不容易融洽的關系。
畢竟,她才說過,在這牢房裡,她會好好當他的妻子。
蘇琯璋看着微微拂動的簾子,目光沉沉。他有心要遮掩情緒的時候,誰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