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跑在前頭的駿馬在人群幾步開外停了下來,襲放翻身下馬,他身後的五十餘名禁軍也随即下馬。
蘇琯璋微微側身,為身旁的宣槿妤擋住了飄過來的些許塵土。
“此行路途遙遠,陛下擔心諸位,特意遣了五十禁軍護送你們到廣虛府。”襲放說了來意。
除了襲放和禁軍們,所有人面色都是一變,
蘇家老的老、小的小,加起來一共才十六人,原先兵部派來名為押送實為護送的官兵就有三十五人,如今竟又要加五十名禁軍?
襲放說的是“護送”,可孩子們聽不懂,他們還聽不懂嗎?這才是真正的押送。
陛下擔心?
皇帝他是擔心蘇家人逃了還是擔心什麼?
蘇琯璋牽緊了宣槿妤的手。
想來新帝是知道自己寫的聖旨有問題了,不敢再追加聖旨,擔心天下人繼續看笑話,便明着派人“護送”,以表示皇恩浩蕩,好彌補他先前的疏漏麼?
襲放隻是來傳話的,将話帶到,便很快離開。
禁軍帶隊的是一名千戶,名為王虎;先前兵部帶隊的是一名副尉,名為陳陽。
二人當着衆人的面進行交接。
“王千戶,陛下怎的突然便改了原先的安排?”陳陽問,與王虎一同核對花名冊,“我記得到了餘安府,才會加派人手的。”
“到了餘安府,會有當地官兵加入押送……哦不,護送隊列。”相貌憨厚的王虎點頭确認。
他十分為難地說道:“原本的安排是這樣的。但刑部梁尚書進宮一趟,陛下便改了主意,派了我們禁軍過來。”
新帝擺明了就是不相信蘇家人,這态度,想是對兵部尚書嶽豐也起了芥蒂。可嶽豐本是照章辦事,他皇帝下錯聖旨,牽連臣子又算什麼?
陳陽便是兵部中人,聞言看着王虎的眼神都變了。
王虎苦笑,假作不察。
二人的談話落入衆人耳中,一時之間也都各有心思。
在場不是在朝為官者,便是官家家眷,誰還能不懂其中的機鋒與深意?
許家、常家的女眷上前幾步,與許玉娘、許萱娘和常湄言擁抱過後,悄悄又摘下身上值錢的手镯、佩玉等首飾,借着衣袖的掩映,遞了過去。此前她們帶來的銀票已經全數給了,此為應不時之需。
一旁的林清婉心疼地握住宣槿妤未被蘇琯璋牽住的另一隻手,不過并未摘下首飾——次子宣文晟三日前已托入京的商隊帶信,他會在餘安府和女兒等人會合。
她隻是想到了,女兒這一路,怕是真的要徒步遠行過去。一想到女兒将要受的苦,叫她心裡如何好受?她做了半個月的心理預設,也還是免不了擔憂與心疼。
“還有,”王虎表情越發為難,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上邊說,馬上就要進行軍演,這些馬需要送回京中參演。”
他隻字未提這句話是誰和他說的,但誰又是蠢貨呢?
上邊?上邊還能有誰?
押送流放人員的差役自身都沒有馬,那于情于理,被流放的人如何還能心安理得地乘坐馬車?
新帝打的一手好算盤。
宣兆忍不住笑了。
“王千戶,我竟不知大盛竟窮困到如此地步,本已派了差事的馬都要還回去。你說,軍中竟是缺了這區區幾十匹馬嗎?”
他還是當朝的戶部尚書呢!誰敢在财政上糊弄他?
王虎認出了宣兆,窘迫地微微低下頭,上頭之人給他編造的借口便無法再說出口。
被拆穿了會更加難堪的!
一行人僵持片刻,還是王虎打破了安靜。
“陳副尉,我帶了幾名馴馬的好手,這些馬便都交給他們帶回京中罷!”他身上擔的是皇命,心裡再如何愧疚難堪也得執行,這事本就半點不由他。
至于戶部尚書的诘問,他隻當不知便好。何況,他方才的沉默便已經是回答了。
上位之人相争,他不想當那夾在當中的人,他隻管辦好這次差事便是。
陳陽看了看天色,再耽誤下去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野了。本來按原先的打算,蘇家人乘坐馬車他們騎馬,夜裡還能入宿最近的驿站。
但如今,馬都被收回去了,馬車怕也是不能再招人注意,這一行人得靠兩條腿走路了。隻是這行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個身懷六甲的嬌夫人,得走到何時才能到廣虛府?
“王千戶,”陳陽也犯難,索性直言,“按律,流放四千五百裡,須得在三個月内抵達流放之地。這如今馬被收回去,路途又多山地勢難行,怕沒個一年半載也到不了。”
陛下下旨将這無罪之人流放便已是讓他們兵部為難,他們好不容易整理個章程出來。嶽尚書派了他們護送,再以馬車相送蘇家人,既全了陛下判的流刑,又不至于讓天下人诘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