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陛下那頭和朝野上下兩頭都不得罪,而無罪受過的蘇家人,也不至于遭大難受大罪。
可乍然又改成這樣,不是逼着人去死麼?誰家小兒、孕婦能遭得住這三個月行四千五百裡路的罪?
陛下不加追聖旨将蘇家人定罪,是全了他帝王的顔面。可他們兵部若真照章程行事,逼死了蘇家人,還不是他們之過?
王虎長相是憨厚,但也不是那等沒心機沒眼色之人,自然看懂了陳陽的顧慮。聞言便道:“無妨,陛下有令,宣小少夫人有孕,本就不宜受颠簸。若需要,地勢平坦之時再上馬車便是。”
這是什麼話?
有孕之人不能坐馬車颠簸,便能走上個一年半載麼?不會要讓她在半路上生産吧?若生在荒野,周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穩婆大夫都找不到,不是在送人去死麼?
這宣小少夫人當真是陛下的心上人麼?
兵部其餘官兵們大多看不懂方才上司陳陽與禁軍千戶王虎之間的交鋒,但這話他們是聽明白了。不禁齊齊側目,看着禁軍們的臉色都變了。
鄙夷、不屑,還有責怪。
一群大老爺們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飾的目光直盯着後方的禁軍們身上發毛,分明是大晴天,頭上煦日還當空照着,怎的後背像是爬了陰風?
“如此,”話都說到這樣的地步,陳陽也隻能答應,在花名冊上簽了名按了手印,“便勞煩王千戶的人将這些馬好生帶回兵部。尚書大人那裡,也勞你的人帶個話。”
王虎也核對完畢,複核簽了名、印了禁軍簽章,示意後方幾人上前來。“你們便替陳副尉給嶽尚書帶個話罷!”
蘇琯璋眉眼沉沉地看着這些人幾句便定了他們的事,按下了心裡的怒火。
縱然在死牢中他便知道了宣槿妤是要跟着徒步流放的,但上午聽完聖旨,本以為還能鑽聖旨未給他們定罪的漏洞,好讓槿妤少受些苦。
不想新帝竟如此豁得出去,甯願承受天下人非議和恥笑的目光也要膈應他們一把。
若是他索性瘋個夠,徹底不在乎帝王顔面,非要将蘇家人定罪,再追一封聖旨下來……
蘇琯璋眉目如霜,身上氣勢如刀劍般銳利。
這樣明顯的變化,宣槿妤瞬間便察覺到了。
這種時候,他的心事便十分好猜,無非是在擔心自己有了身孕行路艱難,便朝他一笑,“沒事。”府醫說了,她身子好着呢!
且有孕的婦人不正是要多走動麼?有益于生産呢!
而且……
她朝面色和緩許多的蘇琯璋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來。
他心裡藏人的事還沒完呢!路上人多,她不好和他鬧。但她有了身孕,路上要是折騰他,借口都不必找了,不是正好麼?
前頭交接已到了尾聲。
“這六匹馬便留下,以備不時之需。”王虎交代。
如此,隊伍中便有四輛馬車,不算拉車的也有六匹馬。十匹馬,足夠了。
陳陽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幾名禁軍脫離隊伍,帶着浩浩蕩蕩八十匹馬,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群人面對揚起的大片塵土,紛紛避開。
等到官道上恢複平靜,蘇聲才出聲,“王千戶,請問蘇國公府如何了?禁軍可撤退了?”他問得十分客氣。
王虎搖了搖頭,“國公府之事由襲大人親自負責,在下并不知曉。不過我等離京前,國公府的禁軍還未撤退。”沒什麼不能說的,他便如實說了。
蘇聲點了點頭,道了聲“多謝”。
“國公爺客氣。”
新帝如此待蘇家,連掩飾也不願意做了,盛京城裡想是要有大變了。
不過,都和他們蘇家無關了。
蘇聲留意到王虎喚的那聲“國公爺”,心裡微松,并未再說什麼,隻和擔心的許家舅舅點了點頭,示意無事。
王虎還承認他是蘇國公,意味着上頭那位并不想再追回原先的聖旨,徒生事端和笑料。那便意味着,在明面上,他們蘇家仍是安全的。
畢竟,他手上的聖旨隻說嫡系阖家流放,既未定罪,也并未說要抄家奪爵。
想來,這當頭,新帝隻想讓他下錯聖旨之事盡早過去,不會再貿然對沒了主子的國公府做些什麼。
蘇國公府被圍了半個多月,府中奴仆皆不得出。等他們走了,即便宮中不将禁軍召回,其餘官員也要上奏撤人的。
既然蘇家的爵位府邸還在,家中奴仆就有安身之地,多數都會安分地守着沒有主子的大宅子,如此盛京城這處他們并沒有後顧之憂。
不少人都想通了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