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書桌前,打開了那個葉紫檀的小香匣。裡面剩下的幾塊鵝梨帳中香餅安靜地躺着,清雅甘甜的香氣幽幽彌漫。她取出一塊小小的香餅,放入書桌上那隻小小的青瓷香爐裡,用一枚細長的香針引燃了特制的雲母片。
一縷極細的、帶着清甜梨韻和沉檀深邃的白煙,袅袅婷婷地從香爐的孔隙中升起。
那香氣不同于圖書館裡錦囊逸散的淡雅,此刻在密閉的空間裡更加醇厚、更加悠長。它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如同無形的絲線,溫柔地撫平白日裡的喧嚣和殘留的悸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與心安。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香氣入肺,仿佛帶着她瞬間穿越了時空——回到了爺爺在人大那間堆滿線裝書和香具的書房,看着他布滿皺紋的手仔細稱量香材。
回到了蘇州奶奶的小院,嗅着雨後梨花的清芬;更回到了午後圖書館那片彩窗的光影裡,回到了他掌心托着錦囊、唇邊漾開溫和笑意、低聲說“我很喜歡”的刹那……
心緒如同被這縷清雅的香氣梳理過,變得格外澄澈而柔軟。她攤開日記本,清秀的瘦金體在紙頁上流淌。
九月十七,晴轉多雲,風帶秋涼。
紫檀小佛歸位,心安矣。
奶奶的牽挂,終是護佑着我。
鵝梨香贈他。
他言香氣特别,道喜歡。
寥寥數字,重若千鈞。
香引千絲。
一縷系着爺爺的慈愛,一縷牽着故土的梨白,一縷……纏
繞着他平靜的眼眸與那聲喜歡。
他于我而言如棋局。
今日不過落一子,窺見一隅風光。
那溫和笑意是破曉微光,照亮了棋盤的輪廓,卻也讓其後的迷霧更顯深邃。
每一步靠近,似懂非懂,怦然心動,甘之如饴。
心湖之上,他的倒影在梨香沉檀中愈發清晰,也愈發…令人想要探究那平靜淡漠之下的全部風景。
前路迢迢,棋局未解,唯願此香伴他清夜,亦伴我心,靜待下一子的落定。
筆尖頓住,墨迹在“落定”二字上微微暈開。窗外的溫德米爾湖在夜色中沉默如墨,倒映着稀疏的燈火。
書桌上的青瓷香爐裡,最後一縷白煙袅袅散盡,隻餘滿室清甜悠遠的梨香沉檀,如同一個無聲的承諾,溫柔地包裹着少女沉入夢鄉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