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言并不覺得自己算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她一直待在山上,不知母親,也不知父親,她的師傅,她的師姐師妹師兄師弟既是同門,也是她最親的親人。
在她心裡,所有人都很重要,她都願意為了她們做任何事。
但是如果其中兩個人敵對了呢。
小師妹是她看着長大的,從襁褓到第一次下地走路,第一次說話,她都在旁邊。
五師弟就沒有一直陪着她嗎?她們年紀相同,一起練武,她們的第一把木劍都相同。
雖然五師弟已經下山三年,但她見他,還是那個在山上,外面冷漠心裡柔軟的五師弟。
可小師妹也是小師妹啊!
林少言覺得自己糾結得要死。
在她心裡,西平或是大周都無所謂。
她是無名山的人。她是這樣覺得的。
她下山後,也沒有去想過她們是哪裡人,她以為她們都是這樣的想法。
可如果小師妹覺得,她更像是西平人呢?
就像五師弟,已經一口一個“我們大周”了。
想到這裡,她就有些難過,她一會兒再去找一下五師弟吧,現在,先問問小師妹。
她仔細斟酌語句,推敲語氣,想說些什麼,可還不等她開口。她就看見小師妹悶悶不樂的模樣,她先問道,“怎麼了,不開心,宴席上發生了什麼嗎?”
她在山上看話本,說西平的宴席特别随便,就是吃吃喝喝的,五師弟也說沒什麼,過去隻吃東西就好了,其它一切不用管,有人搭話也不用理會。
可是看小師妹這個樣子,難道受欺負了?
“沒有什麼,就是太多人,太吵了。”
林少威委屈道,“三師姐,我們立馬去送藥材,送完我們回山上好不好。”
林少言立馬起來抱住她,當然,隻能半抱。
“好,當然可以了,等我們把你五師兄送回去,然後我們就直接跟着羅盤過去,應該很快吧,然後我們就能回山上了,對了,你還想去看看阿期她們嗎?”
“嗯!”
“了空應該還在念經,就是不知道阿期有沒有再繼續念了。”
“應該會。”
“也不知道師傅怎麼樣,大師姐現在武功應該更厲害了。”
林少威立馬站起來,雙眼大睜。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少言大笑出聲。
而在另一邊,宴席還在繼續,隻是最重要的兩人都已經不在場了。
在城主府的中央,一間布滿獸皮的屋子裡。
林少離端坐在黃花梨的椅子上,神情冷冽,旁邊的茶水一口未動。
而界當城的城主呵呵一笑,揮揮手,穿着袍子的下人們低頭退出門外。
有幾個侍衛似乎還想繼續留在這裡,其中一個是在側門遇見過的紮依達,他明顯是領頭的那個,其他侍衛都聽他的。
不過界當城主一瞪,他們還是出去了,出去前,還一直盯着林少離,這幾個侍衛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老虎都打過,殺氣自然不弱。
林少離目不斜視,巋然不動。
界當城主想,大周的那位假太子,還真派來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他一直以為之前那個謝緻義會是二殿下的人,還專門找陶氏買了昂貴的茶葉,準備招待。
也不怪他這麼想,謝緻義的姓氏和他那副做派,簡直就是大周貴族的活招牌。
而且一上任就開始整頓陽關的江湖幫派,實在是一副能人模樣。
可他在整頓完之後,突然就死了,死了之後,還立馬上任了一位新刺史。
界當城主這才恍然大悟,感歎那位假太子的狠辣手段,他想,說不定,那位還能從假太子變真太子呢。
哈哈,說笑。
而這位新刺史,那可不得了,沒有來曆,也沒有家世,好像憑空出現一樣,界當城主托人打探,也隻打探出這位是通過大周國師舉薦給假太子的。
大周國師舉薦的,那更不得了,絕對有大秘密。
界當城主雖然長相粗魯,但心細如發,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敢跟敵對國做賣國的生意。
不,不是賣國,在他心裡,頂多算争取自己應該得到的。
他相信西平最終會赢,但赢之後,他可再也沒辦法得到現在的地位了。
隻有擁有戰争,邊境的城池才有存在的意義,邊境城池的城主才能有巨大的權勢。
他現在一呼百和,手底下羊馬成群,壯士無數,過慣了這種日子,他可不想放棄。
再說,要不是他,躲在裡面的那些人哪能過上随意喝酒吃肉的好日子。
那些人,哼,界當城主可看不起那些腦滿腸肥的人,那些人已經忘記西平人的天下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了,一個兩個隻知在寵奴肚皮上潇灑。
并且,隻是做生意而已,界當可一直在這裡,沒有被劃給大周。
不過……
他看了一眼林少離。
林少離也斜眼一瞥,兩人的目光碰撞一瞬,界當城主憨厚一笑,林少離依然冷漠。
林少離覺得自己懷裡的信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