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前世雖被封琰冷落,但她好歹是皇後,封琰似乎也有故意惡心她的意思,兩人并不算各過各的,至少每日都會打照面。
封琰會故意帶他的寵妃到她面前,誰得寵誰懷孕,都要她這個皇後多關照幾分。
于政事上,能依賴身邊人的,他便不會多操心半分,能讓他操心的,隻有如何将權力盡握手中,因此他亦十分多疑,容不下甯國公府恐還有這方面的原因。
嫁他五年,林晚棠太了解這人的本性了。
先前她還從盧皇後口中得知,封琰起初被禁足時,并不知悔改,反而暴戾易怒,對盧皇後也沒好臉色。
如今看帝後言笑晏晏,看向封琰的目光既慈愛又欣慰,哪看得出一個月前曾對他失望透頂。
封琰好命,身為帝後獨子,生來便承萬千寵愛,又是唯一的皇太子,大晉的将來都屬于他,他隻需表現出三分的優秀,在所有人心裡就成了七分。
如今他裝成了六分,旁人更是誇他卓絕無雙,絲毫不計過往。
恐怕這殿中,隻有林晚棠一人看着這樣的封琰,會反覺得不安。
會隐藏僞裝的毒蛇,可比會咬會叫的狗可怕多了。
如果這條毒蛇靠僞裝赢取了所有人的擁趸,則更難對付。
林晚棠光是想象一番,便不希望自己猜測的是真的,她巴不得封琰真的變好了,她務實,所謂前世之仇,勉強可以當做一場噩夢。
封琰如今将夏大人當恩師,敬過之後,受教幾句,又去敬别的平日裡打過交道的官員,面對他的謙遜有禮,有人欣慰,有人贊賞,更多人受寵若驚。
林晚棠隻看了幾眼,便不再看,隻餘光時不時注意着。
不多時,封琰似乎是在席間走了一圈,要從她這邊繞過,林晚棠微微皺眉,此刻筵席上争熱鬧,不止封琰在走動,她莫名想避開,剛起身,就聽見了十分熟悉的聲音。
“晚棠。”封琰叫她,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朝她這邊走來。
一時間周圍許多目光壓過來,林晚棠不由得停下動作,神情平靜,正面迎他,“太子殿下。”
“你如今對孤都不肯笑了,”封琰在他面前站定,似有遺憾地道,“先前有些事,是孤做得不好,叫你失望傷心,孤還沒給你賠過不是。”
他聲音不算大,殿中喧嚣雜亂,隻有附近幾桌能大緻聽清,甯國公府席位靠前,離帝後近,他們自然也能聽見。
林晚棠道:“殿下言重了,臣女已不記得有哪些事。”
“真是生分了,”封琰笑着歎了口氣,“從前孤若叫你不開心了,你總要當場算賬,否則能記上許久,如今這般,說到底心裡還是有些怪孤吧。”
“孤這就罰酒三杯,來人。”
他身邊的宮人立即呈上酒來,他在林晚棠面前喝了一杯,宮人立即重新滿上,直到三杯喝盡。
他喝完又道:“母後對你十分喜愛,可惜自從婚約廢除後,你們也跟着生分了許多,她覺得落寞,卻又不願強求,都是孤的過錯,其實孤一直覺得,你更像孤的妹妹……”
他看向林晚棠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
“婚約或許本就不該,孤從來都隻将你當妹妹看,母後應該也很想要你這樣的女兒,原諒孤吧,以後讓孤繼續把你當做妹妹,護你疼你,如何?”
林晚棠需極力忍耐,才能不在衆目睽睽下露出一絲惡寒。
她與封琰對視,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戲谑與挑釁,一閃而過,隻有她能清晰捕捉到,帶着得逞的意味。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看見如今他有多麼得勢,隻要他稍微努力,所有人都會圍着他轉,而在這般境況下,他向林晚棠示好,林晚棠不得不受,否則便是代表甯國公府有異心。
林晚棠腦海裡迅速閃過許多念頭,她厭惡被支配,包括被自己的壞情緒支配,利弊,對策,這些才應該是她要考慮,做出決定的。
她忽然也跟着笑了,露出從前在封琰面前的嬌嗔模樣,道:“我巴不得多一個哥哥寵我呢,先前的婚約确實如殿下所言,不合适,做兄妹或許會更相投。”
封琰愣了愣,亦笑着颔首:“晚棠妹妹能原諒孤,孤終于能安心了。”
兩人互敬了一杯酒,在外人眼裡,有互相釋然的意味。
上位的盧皇後一直望着這邊,看起來似乎十分感懷,待二人說完了話,她才對林晚棠道:“早該如此,本宮與你母親早年情同姐妹,自從幾年前第一次看見長大的你,便在心裡将你當女兒看,隻不敢說出來,後來又盼着你當兒媳,想着亦跟親女兒無異了,卻也不成,還鬧得不甚愉快,如今這般可算好了,你肯将懷瑾看作哥哥,也當是認了本宮這個義母了吧?”
盧皇後一邊高興,一邊想起些舊事來,她對林晚棠笑着,眸中卻有些濕潤。
林晚棠看着盧皇後,心緒頓時十分複雜。
演戲既然開始了就演到底,何況盧皇後好歹是真情流露,林晚棠并不排斥,隻是想着她若知道自己恨不得她唯一的兒子去死,會不會後悔。
她朝盧皇後微一屈膝,溫順地喊了聲“義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