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順勢開了口:“我們柳家宗子,是考取功名要承繼家業的。如今三姑娘你既已定親,就該本分安心待嫁。使些下作手段勾引爺們兒,豈不失了閨秀做派?蘭兒替她表兄索回披風本是好意,你不領情也罷,竟動手打她!身為兩房嫡長女,更該顧惜女兒家名聲才是!”
語氣從平靜到昂厲,宋清徵安靜地聽着,旁若無人地坐于柳氏對面,一言不發地就起茶盞小口吃着菊花糕,可還未等她吃完,柳氏便“啪”地拍了桌子。
“你眼裡可還有長輩!”
柳氏發了火,母女倆都是一個架勢。
“還請二嬸母莫怪。侄女實在是腹中饑餓難忍,忍不住用了些點心。”宋清徵飲盡杯中茶水,揩着嘴角娓娓道來。話落,轉頭吩咐:“張嬷嬷,将食盒裡那幾樣吃食呈給二夫人嘗嘗。這般滋味,在堂堂參政府上怕是不多見。”
張嬷嬷依言上前,将食盒中那碗被舀剩的奶羹,連同那碟油鹹過甚的炒青菜一并呈上。
“這等粗劣之物也敢呈上!滾下去!”柳氏眼中怒意迸射,語帶冰鋒,尖銳逼人。張嬷嬷退回,那碗殘羹便赫然擺在案上。
“徵姐兒醒來就用這些?”崔老夫人觑一眼桌子上擺的吃食,對着張嬷嬷的語氣稍顯冷然。
“回太夫人話,老奴去大廚房囑咐竈上給三姑娘炖些清淡湯食。卞婆子卻說鍋裡正熬着榮安堂的藥膳,隻拿出籠屜裡這碗奶羹,還有這碟無人動過的炒青菜。”
崔老夫人擰着眉,目光打在了柳氏身上,這卞婆子,恰好是柳氏素日裡較為寵信的管事婆子。
柳氏肩頭微顫,面色略顯難看,忙欠身向老夫人解釋:“想是卞婆子忙昏了頭,這才借了婆母的名頭推搪。兒媳這就派人去好生申饬廚房,叫她們再不敢欺主怠慢……”
宋清徵一手端盞輕抿,另一手籠在袖中,指尖無意識地繞着帕子,眼梢餘光始終不離老夫人。
“那就讓卞婆子去管佛堂灑掃罷。廚房其餘人等,亦罰半年月錢!”老夫人揉着太陽穴,又對宋清徵道:“你身子還弱,不宜走動。從前瞧你冷清寡言,又不會約束下人,這才想替你做主。如今你既有主意,便随你意。隻是自今日起,你便在栖蟬院好生抄經。何時抄完一百遍《金剛經》,何時再出院門。”
話音剛落,柳氏與宋清徵齊齊色變。柳氏臉上局促頓消,宋清徵心頭卻湧上焦灼。
抄一百遍《金剛經》?這分明是禁足!
此般結果出乎意料。她知柳氏欲拿捏她,也料定宋清蘭告狀必添油加醋。原想借柳氏指摘之機,順勢去往田莊,未料祖母如此輕易便斷了她的念想。
宋清徵面容沉郁,心裡憋了一股氣。
“我也乏了,你們都回罷。”老夫人才剛阖上眸,服侍的丫鬟便極有眼色地放下簾栊。
方出榮安堂,柳氏身邊大丫鬟玲珑趨步上前,湊近柳氏低語片刻。柳氏便步履匆匆,急急離去。
“芙雲,你表姐可還在大廚房當差?”
宋清徵盯着柳氏離去的方向,對芙雲問道。
芙雲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拿着這吊錢,托她尋個由頭去葳香院探探,瞧瞧二夫人院裡出了何事。”
張嬷嬷打開食盒下層,裡頭正好擱着一吊銅錢,宋清徵取錢裹了素帕,叮囑後遞給芙雲。
芙雲匆匆而去。
舒月暫按下喜悅的心情,眼中流露出些許擔心,聲音呐呐地問道:“姑娘可是要尋二夫人的錯處?”
宋清徵聞言未作答,隻将手指輕按唇上。舒月會了意,三人信步走着,一路轉回栖蟬院。
天色已近黃昏,栖蟬院裡正煎着藥,不多時栅門上走進來一個婆子,隻見她一臉地肅容,手上拎着食盒,“咣當”一下就放在地上,擡着臉對舒月道:“二夫人有令,往後栖蟬院點心一概停供。自明日起,廚房隻供三姑娘一日三餐飯食!”
這婆子說完,就扭身大喇喇地離去,舒月合上嘴巴,提着食盒進了小廳。
晚膳總算能入口,宋清徵吃了八分飽,捧着茶盞慢慢漱口。
張嬷嬷收拾好桌上的盤盞,提着食盒出屋時,迎面差點兒撞上進來的芙雲:“瞧這一頭汗,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才挨過罰轉臉就忘,沒得讓姑娘替你們操心……”
芙雲停腳應着張嬷嬷的話,好一會兒才進到裡間,她見宋清徵正立在書案前鋪紙,便近前回禀:“柳家主君帶了柳大郎君去了二房。奴婢表姐說,二夫人未留柳家人用晚飯。再就是五姑娘不知為何,又與大郎君鬧了一場。此外便無甚要緊了。”
“主子之外,葳香院的丫鬟仆婦間可有什麼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