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榮安堂請安出來,宋清徵臉色微變,她懷着心事,腳步剛踏上門檻,卻一頭撞進人牆。
鼻尖滑一抹澡豆清氣,繡竹紋的襟扣旁别着青玉笛,月白色的袍角下踩出隻烏皮六合靴,她的肩窩被扇抵住,頭頂傳出驚喝——
“當心!”柳惟恒擡扇相扶。
宋清徵趔趄後仰,被舒月順勢扶住,她眼皮未擡,隻輕聲道句“多謝”後便匆匆離去。
柳惟恒眉峰微挑,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他收回握扇的手,轉身随宋淩阡一同步入榮安堂正廳。
“後日老身想做個東道,請你們一家子來府裡聚聚,勞煩恒哥兒将這封邀帖帶給你母親,請她務必要賞光。”
宋老夫人彎着眼睛,臉上的皺皮也随笑展開,她一臉慈容,和顔地看着柳惟恒。
柳惟恒恭敬地從錦穗手中接過描金邀帖,抱拳回道:“晚輩定不負太夫人所托。”
栖蟬院内,宋清徵心緒翻騰,難以平靜。她未料到這一日會來得如此之快!老夫人竟要在後日請小王氏來商讨納征之事,這比前世竟足足提前了大半年!
待納征禮畢,緊跟着便是請期,一旦吉日定下,她與盧家的婚事便如闆上釘釘,再難轉圜。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芙雲,你去請大姑娘過來,就說我有事要與她商議。”
宋清徵語氣微促,颦起的眉頭顯出了愁,芙雲應聲去往荒園。
“三妹可想清楚了?”
茶杯邊緣廓影着宋清蕪的臉,潺潺地流水聲讓宋清徵點了頭。
“此物沾濕即化,水可,酒可,口中津液也可。”
宋清蕪袖口微翻,将一個小巧的瓷瓶置于桌上,神色自若地輕啜了一口茶。
看着桌上拇指大的小瓶,宋清徵拿起握在手中。她停頓片刻,亦掏出一枚銅錢,語氣透着堅定:“以此為信。待它以紅繩懸在角門青石處時,便是事妥。”
“甚好,”宋清蕪唇角微揚,“那我便靜候三妹的消息了。”
芙雲将人送出,喚了瓊枝過來,桌子已被收拾好,宋清徵定定盯着瓊枝的臉。
“姑……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瓊枝被盯出汗,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栗,她聲如蚊讷,脖頸上的紅蔓到額間。
屋子裡靜下半晌,宋清徵才開口道:“瞧你的樣子,是已經想好明晚要給那邊兒遞的消息了?”
“奴婢……奴婢不敢……還請姑娘明示……”
“是麼?你倒心懷舊主!”
突來的疾厲聲仿佛是千斤錘,砸的人直跌膝跪下。
瓊枝搖着頭,臉上的紅轉成煞白,她直呼“冤枉”,頭磕的“咚咚”響。
“既然你沒想好,我便替你想一個。你告訴她,就說昨日舒月私盜我的銀錢,現下院裡又重新調換差事,而你升為三等。”
什麼?瓊枝訝異地擡頭,額上的紅印瞬間交臉,她怔愣半晌,吊着的眼裡又驚又喜。
心中的欲望超過了不安,一切搖擺糾結在此刻全都褪去,瓊枝不再畏縮,雙手重新疊地,身體伏的極低。
“奴婢領命!”
……
葳香院裡,柳氏亦得了消息,她左臉雖不疼了,可仍腫的不能見人。她歎口氣,讓玲珑去請五姑娘。
“母親,明日設宴,女兒能帶大姐姐一同招待女客麼,聽說各府庶女也要來……”
“不可!”柳氏牙關不便用力,才說句重話便牽痛傷處。宋清蘭見柳氏疼的臉皺成橘,忙咽下未盡之言。
“你不樂意與她們打交道,便還讓劉媽媽去支應,莫惹你祖母不快。”
柳氏歇了好一陣兒,緩過牙疼又出起老主意。
宋清蘭聞言撅着臉,惱氣道:“若如此,多失禮數?這回宴請的皆是京中官眷,再說又不讓大姐姐上正廳,隻需她陪着那些庶女頑罷了。橫豎祖母不去後花園,我偏要帶上大姐姐!”
言罷,她站起身來,氣鼓鼓的似條嗔魚。
柳氏見她欲走,拍桌氣道:“你非要氣死我不可!我這是哪輩子欠的債……”
話音未落,宋清蘭已擡腿離去。玲珑侍候柳氏盥洗罷,便也悄聲退出。
玉香趁着月色,匆匆走到西牆根,玲珑已在此處等候多時,冷風裡她的手心裡卻焦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