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依舊是這個熟悉的地方。
時無連轉頭都省了,他知道,那隻上輪撲倒他的兔子玩偶,肯定又坐到了他身邊。
但是此刻的他已經有些心煩意亂了。
因為現在,房間的門口隻剩下了那隻個頭稍矮一點的兔子了,這也表示三次躲貓貓的機會隻剩下一次。
時無的指尖微微地有些發顫,他不知道這一局到底該如何破解。他一直都在躲藏,可不論怎麼樣,他總是會被兔子給找到,時無甚至都快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偷偷下了什麼定位系統。
而且他至今也不清楚,兔子玩偶所說的“不被找到”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個遊戲有結束時間嗎?不,估計是沒有結束時間的,因為上一輪,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在那個精神病院裡面逛了多久。
所以,如果沒有結束對局的一個标準的話,那這些兔子玩偶豈不是在逗他玩?因為隻要時間足夠,他不論躲在哪裡到最後都會被找到。
他還在思索着,門口的那隻小兔子忽然動了。
它沒有像之前那兩隻一樣背對着他,然後捂住眼睛開始下一輪,而是竟然轉過了身,那張布偶面孔沒有表情地盯着他,接着它就朝着時無走了過來,在桌子對面站定。
時無屏住了呼吸。
然後他一點一點地看着面前點兔子玩偶像一個剛學會爬行的嬰兒一般,緩慢地爬上桌子,随後以四肢撐地的姿勢蠕動到時無面前。
它穿着一件粉白色連衣裙,款式太過幹淨整齊,似乎像是剛從禮盒裡拿出來那般嶄新。裙擺邊是細緻的蕾絲和荷葉邊,小女孩喜歡的那種樣式。
太幹淨了,反而不對勁。
裙子的正面印着圖案,乍一看,是一群卡通兔子在追逐打鬧。
可當時無眯起眼,細看時,心底卻猛然一沉。
那件可愛裙子的左邊上有一隻穿着白襯衫的兔子,臉部神情扭曲、憤怒,獠牙畢露,追逐着另一隻身穿白色碎花裙的兔子。後者正在奔跑,裙擺飛揚,但時無赫然發現,那裙子上的“碎花”,不是花。
是血斑。
紅色的斑點呈爆裂狀潑灑在裙子上,兔子臉上不是笑,而是哀嚎和鮮血。
而圖案的右邊,更加詭異。
一隻穿着男士黑色禮服的兔子,手裡提着一把銀亮的刀,面部被一整張兔子面具覆蓋,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代替眼睛。
他正在追趕着另外一隻穿着連衣裙的兔子。
那兔子臉上扭曲着驚恐之色,眼角幾乎裂到耳根,嘴巴大張,卻發不出聲音,像是在瘋狂無聲地尖叫。
整個裙子上的圖案,根本不是在“玩耍”。
而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屠殺。
而坐在桌子上的那隻兔子,就穿着這樣一件裙子。
它靠近了。
兩隻沾滿灰塵和莫名暗紅色污迹的手指,慢慢伸出,按在了時無的臉頰上。
毛絨的觸感異常冰冷,如同死去多時的屍體。
時無本能地想躲,卻發現自己除了眼球,還能動的地方一個都沒有,仿佛身體被灌下了鉛水,一寸都無法動彈。
兔子湊近了,布偶臉快要貼上來,它沒張嘴,但卻響起了那個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哥哥……你要一直陪我玩,好不好?”
那個聲音,他聽過,樓梯間裡那個小女孩的聲音。
索菲亞?
他試圖說出聲,哪怕隻是一點氣音。但他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舉起雙手,輕輕按在他眼睛上。
“我們接着玩躲貓貓哦。”
“數到三。”
“二——”
“一——”
黑暗如潮水般覆來,将他徹底吞沒。
“第三輪躲貓貓大賽開始咯!”
時無眨了眨眼睛,現在已經是他來到這個房間的第600秒了。他躺在床上,看着面前這熟悉的天花闆,窗外明媚的陽光照了進來,似乎不時還有鳥兒的歌聲。
房間的門口是開着的,隐隐約約可以聽見外面傭人或者管家聊天摸魚的聲音。
很惬意很悠閑,如果這一切的前提不是時無在副本裡面就好了,特别的,這個房間還是他第一晚住的那個。
時無緊緊閉了閉眼,然後還是走出了房間,走廊的空氣不再是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靜止死寂,而是充盈着生活的氣息。樓下傳來廚房忙碌的鍋碗瓢盆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夾雜着笑聲、鞋跟敲地聲、吊燈輕晃時玻璃碰撞的脆響。
他拐過走廊,一路走下樓梯。樓下大廳陽光正好,窗子開着,風卷着花瓣進來,可是卻聞不到一絲的香味。
一名穿着整潔制服的女傭正彎腰擦拭台階,見他下樓,愣了一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笑着說:“波先生早啊,昨晚休息得好嗎?”
時無略微點頭示意,看起來似乎是把一位尊貴客人的高傲給表現的淋漓盡緻,其實隻是時無發現他的嘴巴幾乎已經張不開了。如果現在有鏡子的話,他一定可以發現,現在他的整個口腔裡都充斥着一團粘稠的黑色毛線。
時無的視線又落在大廳中央,那邊有一群人剛剛布置好餐桌,估計是已經臨近中午,上面已經快速的擺好了一圈開胃涼菜。
他往周圍看了一眼,才發現居然不止一個人看向他,幾乎是所有的“人”發現他出現後,都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活,然後一直看着他,甚至還有廚師停下了手裡還在翻炒的菜探出頭招手。
随後就是管家也朝這邊吆喝:“小夥子,别光站着,沙利文夫人在三樓上等你呢!”
直到時無轉身,那幾百道目光才落了下去,緊接着整座城堡都又恢複熱熱鬧鬧、井然有序的環境,每個細節都非常的日常精緻,甚至精緻得像……一座精心打磨過的舞台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