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渡生一路不再多說話,走在阿朱身後盯着她回房間。他在阿朱身後也不催,随便阿朱走路快慢。
燈籠裡的星點火光搖曳不定,将阿朱的影子拉得很長。阿朱想叮囑趙渡生小心,可等了又等覺得這話肉麻,決定不這樣說。
“往後夜裡都不準出來,一入夜就給自己點上燈。”
趙渡生臉上挂着連日來不曾好好睡過一覺的憔悴,兩頰肉眼可見的瘦削下去。
偏偏不知為何又開始唠叨,阿朱因着剛送完三姨娘和貞紅的事情,格外的心虛,生怕趙渡生發現端倪不論他說什麼隻垂着腦袋一個勁兒地點頭。一時間兩人相處下來還真有種和睦默契的意味。
隻是和睦的假象并沒有維持多少就被一道凄厲尖銳的嘶喊聲瞬間劃破。兩人都被狠狠駭了一跳,趙渡生回過神機敏地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是誰在叫?”阿朱瞳孔驟然縮成細細一簇的麥尖,她驚魂未定地盯着趙渡生的臉,疑惑地問。
“二姨娘。”
趙渡生眸色沉沉,燈籠的光照亮的是阿朱,趙渡生在暗處阿朱自然分辨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我去看看,你趕緊回去。”趙渡生毫不猶豫地将手裡的燈籠遞給阿朱,阿朱剛順手接過,趙渡生便神色匆匆地轉身離開。
“你等等,我也要去!”
阿朱說罷一言不發就跟了上去。趙渡生回身,阿朱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不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得回去。”
要說趙渡生倔強,那阿朱更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犟種,她直勾勾地盯住趙渡生,啟唇道:“我就要去。”
趙渡生拿她沒法子,兩人争執不下間,遠處的尖叫聲隐約越發凄厲起來,趙渡生隻能妥協。
“你跟我去也行,但你必須得聽我的,還得跟在我後面不能随便亂跑。”
“行,一言為定。”
二姨娘的屋子在西邊,昏黃的油燈透過雕花窗棂,暈出極暗的光線和黑影。
趙渡生唇色發白,冷汗從鬓發間滑落,他臉上的害怕隻比阿朱多不會比阿朱少。
他咽了咽口水,終于抖着手猛地撞開房門,沖進房間的同時迅速擡起燈籠照亮四周。
隻見屋内滿地狼藉,枕頭被褥被丢在地上,細小的棉花絮在空中慢慢飛舞着。二姨娘跌坐在地上背靠小桌,頭發散亂,雙眼圓掙着仿佛看到什麼惡鬼般,滿是驚恐。
趙渡生慌亂地上前試圖扶起對方,不料二姨娘一把抓住趙渡生的袖子,力氣大得驚人。
“有人要害我,要害我啊!!”她手指顫抖着指向淩亂的床榻,“是不是要殺我了,你快去看看。”
“行了!”不太耐煩的聲音鑽進耳朵,房裡燭光忽明忽暗,趙渡生這才發覺床邊站了個人。
下人掀開歪斜垂落的床幔,宋夫人往裡頭看了眼,随即伸手捂了捂鼻子,退後幾步。
“不過是天氣濕熱生出了腌臜黴苔印,大驚小怪些什麼,折騰旁人也就罷了,要是吵鬧了老爺,看他怎麼罰你。”
床榻被扯得七零八落,軟墊也被翻在地上,被褥、枕頭都被揉成一團,一半落在床上一半落在地上。
“渡生,你來瞧瞧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宋夫人親昵地喚趙渡生過去。阿朱跟在他身後,透過縫隙睜大眼睛努力看清楚裡面的光景。
床榻下的木闆上,一團漆黑的,輪廓分明的印子印在木闆上。乍一看,木闆像燒黑了似的,留下的黑印酷似人形。
人形印子像是會流動的墨水,勾勒出讓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的形狀。
阿朱看齊整了,隻有仔細看去,才能看清那是深深淺淺的黴斑。
昏黃的光線映出趙渡生冷峻的面孔,他沒多說什麼,隻吩咐道:“還不弄幹淨。”
下人上前用馬毛刷刷了幾下,額頭不禁滲出冷汗。
“夫人,這……刷不掉啊。”下人頗為難地朝宋夫人說了句,沒想到宋夫人發作起來,疾言厲色地呵斥:“沒吃飯嗎?刷不掉。是不是覺得府裡怪事兒多,就可以整日裡淨弄些裝神弄鬼的唬人?”
那小厮年紀小,當即跪在地上,不敢擡頭求宋夫人恕罪。
黴斑在木床上長得猙獰,連帶着床褥軟緞都生出一條條腐壞的黴斑脈絡來。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二姨娘脫下的衣服上也具是黴斑,她環視周圍一圈,泛着淚花的眼睛亮了起來,陡然生出惡意。“三姨娘呢?她人去哪兒了,是不是她弄的鬼。”
二姨娘突然站起身來,一張臉一張臉地看過去。“她還記恨着我呢,一定是她,巴不得我早死下地獄!”
“三姨娘呢?”宋夫人問。
“說是今天累了已經歇下了。”陳媽在宋夫人耳邊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