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強中幹,你瞧這字多虛,一看就沒認真寫。”
阿朱沒眼色道:“我覺得挺漂亮的啊,況且他還小,以後肯定更好看。”
“以後?”小李氏冷笑一聲,“得活到那時候才行。”
望着小李氏眼中蓋不住的惡意,豔陽高照裡阿朱一陣後背發涼。
“行了,别撿了,再撿大半都得被丢掉,叫他回來全部重新寫一遍。”
“是。”
阿朱脫下沾着灰塵的罩衫,慫得厲害。
小李氏清醒的時候遠比他昏沉醉了酒的時候更吓人,各種刻薄惡毒的話張口就來,時常把阿朱攪得不敢多說半個字。
白梅、紅梅在枯瘦的枝丫上舒展綻放,一陣陣的清香。
“叫你跪下叫我聲,你居然都不願意,害,瞧瞧,你看我的眼神,真該把老爺拉過來也看看。”
二姨娘斜倚着石桌,把玩着新鮮剛摘下來的梅花,桌上零零碎碎都是梅花的花瓣和碎屑,漂亮細長的手指上沾了有顔色的汁液。
她溫溫柔柔地笑着,眼裡分明閃着阿朱都能感受到的惡意。另一側坐着一個阿朱從沒見過的女人,可阿朱看見了女人懷裡的趙渡生便瞬間知曉對方的身份。
她抱着趙渡生,仿佛周圍的人事物都和她無關。溫順甯靜,這是四姨娘給阿朱的第一感覺。縱使二姨娘在為難趙渡生,她依舊言笑晏晏地隻關注着自己的孩子。
鳳奴的脊背挺拔地面對着二姨娘的嘲弄,小小的身子近乎化作緊繃筆直的弦。
即使是幻境,幻化出的人也依舊令人生厭。‘鳳奴’眼底化不開的冰冷,他想大手一揮讓眼前的人全部消失,但是得等一會兒,他想看看後面的呆子。
“二姨娘、四姨娘好。”見她們看向自己,阿朱恭敬地行了個禮。“李姨娘叫鳳奴回去,他今日字練得不好。”
“喲,這是不僅自己寫字還要讓鳳奴寫字啊,”二姨娘眼神一轉,落到趙渡生身上,“不知道識的字有沒有渡生多。”說罷她掩面笑了起來。
她話裡話外貶低二人,沒有放人的意思,阿朱忍不住上前低頭用眼神示意鳳奴說句話。鳳奴卻仿佛聽不見似的用一雙琉璃般的眼睛盯着二姨娘。
二姨娘說話難聽,又扯到了趙渡生,四姨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垮了下來。
“行了,沒有阿生能學,旁的孩子不能學的道理。”她摸了摸趙渡生的臉蛋,眼裡盡是寵愛之意,“你說是不是啊,渡生。”
趙渡生一面回着他娘親,一面不時用眼神瞥着阿朱。可阿朱這會兒沒空搭理他,她正輕輕握着趙翎的手,看得他不順眼極了。
鳳奴手指冰涼,幾乎失去知覺握不住阿朱的手。
“行了,傳出去以為我多苛待你們呢,做出一副可伶巴巴被我欺負的樣子。走走走!”
二姨娘甩開黏在指甲上的花瓣,沒好氣地打發兩人走。
阿朱喜出望外地連聲應好,急忙就拉着鳳奴走了,根本沒給趙渡生一個眼神。
看不見嗎?算了,你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人,其實我也沒看見你,趙渡生腦海裡想法千回百轉,隻是沒有人知道。
“下次見到她們你就跑……躲起來也行。”
阿朱彎腰,溫聲細語地叮囑鳳奴,“走了回去吃飯!”
阿朱揉了幾下鳳奴的頭發,她聽見鳳奴說:
“他們都不喜歡我。”
“你……其實也不喜歡我吧。”
阿朱硬生生停下腳步,臉上寬慰的笑容消失,想了想,她蹲下身子。
“阿朱喜歡鳳奴,真心的。”她說完生怕鳳奴不信,還要伸出手,做了個準備發誓的架勢。
真心?真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世界蠅營狗苟都能為了權财色抛棄它。
他目睹生母小李氏的一切,光是聽見有人說“真心”之類的字眼,都會惡心到想吐。
他不會有真心,自然也不會有人真心待他。
見鳳奴一聲不發,阿朱更加以為他是打心底委屈,連忙抓住鳳奴的兩隻手,發誓補充道:“阿朱會永遠站在鳳奴這邊。”
鳳奴還深陷真心這個字眼帶來的如潮水般不好的記憶,轉而又聽見阿朱信誓旦旦地說着永遠這種話。一向沉靜不起風浪的眼底難得地生出詫異,他從來沒想過,竟然會有人随随便便就将“永遠”說出口。
假的,他聞到了謊言的味道。
阿朱哄小孩兒呢,哪有那麼多講究,孩子信了就好了。
兩人還沒走到小院門前,遠遠的就看見了小李氏站在門口。
小李氏直盯盯地望着她們一言不發,可阿朱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快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