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那一欄:教育局局長蔣經年,母親那一欄:夏蓮,南江一中金牌教師,原任職于汀州一中
夏蓮是從今年調回南江一中的,看樣子應該是特意為了自己兒子回來的。
倒是有幾篇報道是關于他父母的,攜手相伴數十載,事業有成的同時仍恩愛如初。
有一種父母的愛是純粹、不求回報的,而還有一種父母的愛,是他們在孩子身上的每一份付出都在心裡暗自明碼标價好了的。
父母相愛兩不疑、從小到大獲獎無數而被冠以“天才”的稱号,擁有他那樣完美的人生才能過得幸福吧。許鹿予撐着下巴,心想道。
雨下了一夜,隔天卻開始放晴,遠處的山峰在曈曚之下露出金色的一角。
家中隻剩許鹿予,許年和秦玲去走親戚了,許迦牧不願意待在家,不上課時都會找借口去圖書館自習。
霧氣罩在下過一場雨後的城市上方,偶爾街道自行車的叮當聲還透過小巷擴散。驕陽甚好,她支起小馬紮,在紙上演算起數學題來。
不多時,眼皮上方突然陰影覆蓋導緻光照被擋去了大半,她懶洋洋地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雙颀長的腿。
許鹿予抽出邊上的撓癢抓,架在他的腿側往右邊推,那人卻絲毫不動。
“喂,你擋住我光了!”
她不滿地擡起頭來,卻見蔣汀昱正站在那緊抿薄唇不說話。他今天穿了淺藍色的襯衫,搭配深黑色的長褲,英挺的鼻梁上方架着一副價格不菲的黑色墨鏡,額前的發被風吹散到兩邊,肆意地撩起,像極了去參加發布會的某個明星,精緻高貴。
“你來幹什麼?”她疑惑一兩秒,清泠的眼珠轉了轉,漆黑漂亮的眸中閃爍光束,往前踏了一小步,眼尾微撩:“你該不會是同意讓我采訪你了吧?”
面對她的靠近,蔣汀昱蹙起清隽的眉,手指微攏作拳狀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别靠這麼近。”
“诶你害羞了啊?”她眼尖,瞥到他皙白的耳垂無聲無息浮過淺淺的紅暈,和發現新大陸似的,剛要好奇地踮起腳準備更進一步查看,卻被修長的食指抵住額頭,禁止她的腦袋再往前探。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項間,他嗓音清冷:“你對每個男生都這麼熱情?”
陽光穿過樹縫打在她微揚的眉梢上,許鹿予傲嬌地睨了他一眼:“才不是呢。”
蔣汀昱斂住神色拉回話題:“刀疤見過你,恐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我已經通知過警察局的人了,最近你最好不要外出,就算出去也戴個口罩。”
“你來……該不會就隻是給我提個醒吧?”
他沒再說話,視線卻無意落到櫥櫃上的那沓報紙上,報紙被折卷了一角,最上面有一行加粗的字,是他的名字和中考成績。很漂亮的一排數字,除了語文扣得比較多,其他每科的成績都很均衡。
而下面大段文字處,是用黑筆勾勾畫畫的标記,令他想起初中時班上那些女孩在語文課本上做的功課,清秀的字迹鋪在字裡行間,如春日霧氣中含苞綻放的花,清新脫俗又令人看着舒服。
蔣汀昱薄唇微翕,竟想到她會這麼認真。
一瞬間,他有些愣神,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的某些碎片逐漸重疊起來。
還是許鹿予的話打斷他的思緒,大手一揮:“行,我知道了。”
她支起腳就要往裡跳,卻倏地被叫住:“許鹿予。”
将手撐在牆上的人遲疑了一下,側過身來吃驚不已:“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兩人雖打過幾次照面,她卻從未透露過自己的名字,向來是以“代表南江晚報”自稱。
逆向的光中蔣汀昱長身鶴立,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微蠕動唇:“這周末我有空,你定個時間,地點選你家或者我家,至于采訪時間……”
話還未說完,許鹿予就着急忙慌地打斷他,生怕他會反悔:“周六!你家!采訪時間一個小時就夠了!”
他颔首揚了揚下巴:“那留個聯系方式。”
“你稍等。”
就在這時,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許鹿予順着聲音找過去,拐角處有個小男孩正鬼鬼祟祟的,頂着髒兮兮的臉蛋,看起來餓得不行。
蔣汀昱也準備看過去,下一秒卻被不由分說地攥緊手腕,連帶着整個人被拉進屋。許鹿予單腳站着靠在門邊,烏黑的頭發掃過他的手臂,激起一陣癢意。
他不經意地掃過,闖入視野的是她頸項上的那道凸起的痕,如樹根按照圓周四處散開,微紅,與肌膚的皙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一幕令他一時忘了抽回自己的手,隻任由她抓着。心尖潋滟起波濤洶湧的波瀾,一股酸澀、心疼的異樣感如亂竄的分子,逐漸填滿胸腔。
“噓,别說話。”許鹿予輕掐一下他的手,眼神深凜起來,另一隻手放到唇邊,将聲音壓得很低:“外面有小偷。”
蔣汀昱薄唇抿成一條線,目光卻在她身上來回流轉。
看來這麼多年過去,她過得依舊不太好。
許鹿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抓到什麼,捏一下後不确定地垂下眼睑,看清後忙不疊地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
沒想到他竟破天荒地開口:“沒事。”
前幾回不都很在意的嗎。
突然這樣,她還一時不太适應,神色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屋外那小男孩見店門口沒有了人,目光在櫥櫃裡的蛋糕上流連忘返。
自從監控壞了後,店裡被偷不少東西,有時是奶黃面包,有時是酸梅湯,有回她就是扔個垃圾的功夫,剛做好的泡芙就被偷了兩三個。
男孩的瞳孔中布滿各種複雜的神情,有警惕、心虛、害怕……許鹿予仔細觀察一番,他甚至還有一隻腳連鞋都沒穿,烏黑的腳底踩在滾燙的台階上,緩慢朝面包櫥櫃走近。很快,他就将沾了泥的小手伸向了籃子内剛出爐的椰蓉面包。
說時遲那時快,許鹿予拉開門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擒住他的脖子,大喊:“被我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