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炒了糖色,另起鍋燒油,倒入配好的香料煸炒,直炒到香氣四溢,倒熱水,放入雞爪炖煮。
不過三刻鐘左右的工夫,卻最是熬人,濃郁的香彌漫開來,肆無忌憚,無孔不入。
阿豚轉了又轉,無奈炖煮加上浸泡,等到黃昏才吃上。
暮色四合,晚霞灑滿小小的院落,映得廊檐下的幾串柿子黃澄澄的。
阿豚站在柿串旁,低頭望着手中的雞爪,他沒吃過雞爪,聞着香,瞧着卻有些怕,牛兒家養雞,他見過,雞爪原是長在雞腳下的。
含璎與寶葵系着襻膊,坐在廊檐下,一人一個雞爪啃着。
這雞爪鹵得極是入味,皮酥肉厚,一咬肉便脫骨,口感軟爛,嚼着又有幾分脆爽。
阿豚不敢将雞爪直接放嘴裡,揪下一節指骨,小嘴抿了抿,牙咬一咬,吐出骨頭,接着又揪下一節,不聲不響,吃掉了一整個,竟不比含璎她們慢多少,雞骨吃得還幹淨。
還想再來一個,寶葵不許了。
阿豚乖巧地哦了一聲,一雙眼卻直直盯着寶葵手裡的第二個雞爪,咽了下口水,對含璎道:“嫂嫂,虎皮雞爪是阿豚吃過最香的。”
含璎也笑眯眯地哦了一聲,但絕口不提給他吃第二個,上回積食的事她可沒忘。
寶葵直接叫他死心,“再香也隻許吃一個。”
阿豚抿着嘴,忽地擡腳往院門口走。
寶葵叫住他:“天都快黑了,你去哪?”
阿豚道:“我叫牛兒把他家雞的爪子拿來給嫂嫂燒。”
含璎:“……”
寶葵驚得說不出話。
含璎道:“雞被剁了爪子,會疼死的。”
阿豚一聽,忙搖頭說他不去了,正想走回來,聽見有人喊他,扭頭一看,是牛兒。
含璎頭回見牛兒,這牛兒雖與阿豚一般年紀,卻比阿豚壯實多了,寬寬圓圓,和個小木墩兒似的。
牛兒亦沒見過含璎,倒是一點不怕生,走過來,提了提褲腰,單手将一隻荷葉包遞給阿豚。
“給。”
是幾個黑乎乎的煮菱角。
阿豚道過謝,回頭望着含璎,含璎撿了個雞爪給牛兒。
牛兒也沒吃過雞爪,阿豚一教,便會了。
一個吃完,他将手指頭挨個舔幹淨了,在髒得起了層泥垢的前襟抹了抹,仰頭瞅着含璎。
含璎看得好笑,阿豚認真告訴他,“吃多積食。”
“李牛兒!”
牛兒仍不肯走,聽有人隔着院牆喊他,許是他阿娘,才怔了怔,掉頭往外跑。
寶葵擔憂道:“早知便多鹵些,隻這幾斤恐怕不夠賣!”
含璎撲哧一笑,“想得倒好,興許還賣不出去呢。”
“這般好吃,怎會沒人買?”寶葵想了想,問,“嫂嫂打算怎麼賣?”
含璎早盤算過了,一斤鮮雞爪約莫十一至十五隻,既是小食,可按份賣,小份兩隻,收十二文,中份五隻,二十五文,大份十隻,四十文。
五斤雞爪,全賣小份,一斤至少六十文,全賣大份,一斤少說四十文,五斤當是二百至三百多文。
十八文買的鮮雞爪,五斤九十文,可賺一百一至二百多文,順利的話,用不上一個月,便能賺回鹽油香料柴禾錢,往後即是淨利。
若是賣得好,她還可做些旁的小食,多賺些。
夜裡才躺下,忽聽牛兒被打得哇哇哭。
因想着明日去城北賣雞爪,含璎、寶葵都沒睡意,牛兒一哭,便豎起耳朵聽動靜。
他阿娘似乎正與他阿爹告狀。
“不打成麼?”
“說雞爪好吃,想把那幾隻下蛋的母雞全剁了爪子,送到隔壁周家去!”
“周家誰人會燒菜?便是會,也沒燒雞爪的,皮包骨,有甚吃頭?”
又喝斥牛兒道:“爪上全是雞屎,你吃麼?”
牛兒哭着道:“牛兒不吃雞屎……”
他阿爹似是聽他哭,嫌煩,胡亂哄了一句:“好了好了,牛兒吃牛屎。”
……
含璎捂着嘴,險些笑得捶床。
寶葵驚訝道:“連指甲都剪幹淨了,怎會有雞屎?”
“莫不是嫌棄咱們給牛兒吃雞爪?我從前也嫌棄雞爪呢。”
“她又不知嫂嫂鹵的雞爪多好吃。”
“嫂嫂,可要我送兩個去堵他們嘴?”
含璎霎時斂了笑,将頭一搖,嚴肅道:“兩個雞爪賣十二文呢。”
次日窗紙方白,含璎便醒了,精神抖擻地爬起來,将出攤所用之物收拾停當。
寶葵端了粥盆進屋,擱在方桌上,一面道:“嫂嫂,哥哥一夜未歸。”
含璎抓起竹筷,尚思索着東西可帶齊備了,随口問:“他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