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
此刻。
當下。
她卻突然迸發出一種想要大聲說出心願的欲望。
盡管這種“大聲”僅僅隻是打着匿名的旗幟在互聯網無盡的海洋裡吹起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泡沫,也足夠了。
故而她點開博主的評論區,兩隻手捧着手機,在即将被廣大陌生人群圍觀的舞台中央,鄭重寫下——
——想看煙花。
以及。
——想留住他。
*
平安夜當天。
卡塔帕還是沒能從旁人無盡的邀請中完美脫身。
她自以為婉拒南希已經是最耗費心神的一場戰鬥了,卻不想阿爾西三姐妹才是那個更加令她無可奈何的強勁對手。
端水大師兩手顫顫,實在是招架不住三對一的軟磨硬泡。
等她反應過來再想逃跑,已是無力回天。
…………
“到你了,卡塔帕。”
叫阿爾西提醒其轉動瓶子的聲音喚回思緒,卡塔帕連忙應了聲好,伸出手輕輕推了推瓶口。
不像當事人本人那般心不在焉,克勞米娅倒是全程都聚精會神地盯着瓶口旋轉的方向,待到其由快轉慢,最終穩穩指向“懲罰”二字時,立馬急不可耐地拍了下腿甲,指着她幸災樂禍道:“哈哈,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
卡塔帕思忖片刻,給出答案:“大冒險。”
“你确定?”阿爾西挑眉看她。
看得小姑娘心裡一咯噔,結合克勞米娅狡黠又有深意的笑,忽然就沒底了。
“那不然……真心話?”
她不太确定地問。
畢竟十分鐘前阿爾西連續做了五十個後空翻的樣子仍舊曆曆在目。
而她一個連學校體側都難以通關的運動智障,又怎能泰然應對。
可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她僥幸繞開了這個硬傷,誰又能保證克勞米娅這個小妮子不會問出些什麼奇葩的問題來。
思及此,卡塔帕警惕地看了一眼藍色塗裝的女汽車人,身體下意識擺出了防備姿态。
“别緊張,”許是看出了小姑娘的擔憂,艾麗塔沒像兩個妹妹似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反而站出來安撫她,“無論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我們都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說你不願意說的話。”
“而且我們早就把内頻通訊關閉了,保證那群臭家夥什麼都不會知道!”克勞米娅拍着胸脯道。
“……”
不知為何,這話乍一聽是件好事,卻橫裡豎裡都透露着一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詭異感。
“怎麼樣?想好了嗎?”
阿爾西笑意盈盈地等她回答。
卡塔帕道:“還是選真心話吧,我膽子小,大冒險不适合我。”
“行,”艾麗塔朝克勞米娅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來決定吧,要問什麼?别太過分就行。”
“得嘞!”
接收到指令,克勞米娅摩拳擦掌地往卡塔帕的位置又湊了湊,擺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卡塔帕被她這架勢看得渾身不自在,手心都有點冒虛汗了。
就在她以為這家夥肯定要問些和某人密切相關的八卦問題時,對方開口了。
“說說你迄今為止,最難忘的一件事吧。”
最難忘的一件事?
卡塔帕懵了一下。
随即開始思考。
什麼叫難忘?
是極度的快樂?
還是極度的悲傷?
亦或者兩者參半。
還有。
為什麼隻有一件事?
兩件事不行嗎?
三件事不行嗎?
更何況說出迄今為止最難忘的一件事,這本身就可能是最難忘的一件事。
那這要怎麼選呢?
怎麼選才是正确的呢?
難道我就不能說。
我的整個人生,都是最難忘的,都是刻骨銘心的嗎?
…………
見詢問脫口後,小丫頭就一直陷入沉思,克勞米娅嘴一癟,悄悄給艾麗塔發了條私信。
【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為什麼她要想那麼久?】
艾麗塔接收到問句後偏頭與她對視一眼,心裡也有些納悶。
按理來說這已經是最大衆化,最和稀泥式的玩法兒了,不應該再讓遊戲者為難呀?
“要不然我們換——”
“大概是小時候在福利院,第一次收到老師獎勵的小紅花吧。”
來不及全部表達的解圍之語被當事人本人所攔截,阿爾西不得已終止建議,光學鏡鎖定在卡塔帕尚且稚嫩的臉龐上。
十七歲的少女揚起一些長者才會露出的,回憶往昔時釋然的笑。
“盡管最後她又跟我說。”
“對不起,我送錯了。”
“這不是你的小紅花。”
“……”
“這是别人的。”
…………
遊戲在新年鐘聲敲響之前結束了。
卡塔帕拖着一身的疲憊往宿舍方向走。
基地走廊牆兩側懸挂的廣播裡播放着耳熟能詳的《鈴兒響叮當》,卡塔帕一路走,一路跟着哼唱,心情看去不甚美麗。
最後她在走廊盡頭,宿舍門前,停住了。
隻見大門依然緊鎖,但是在本該一覽無遺的空曠地闆上,卻擺放着一隻果籃。
安安靜靜地,似乎已經呆了許久。
卡塔帕彎腰将其從地上撿起,拎在手裡轉着圈地打量。
木條編織,鮮果打底,薄膜塑封,飄帶纏繞,還有一張寫有“HAPPY NEW YEAR”的打印版賀卡。
怎麼看,都和商店裡販賣的送禮佳品沒什麼兩樣。
于是她第一時間想起了南希。
她記得早晨跟對方闡明“不想參與節日慶典”的時候,後者在表示惋惜的同時,也揚言會在晚些時候為她親手送上另外的禮物。
卡塔帕不懂,當即便問她為何還有另外的禮物。
南希雙手叉腰,一臉怨念地看着她:“當然是因為你要的那些紅線根本算不上禮物,那隻是商店老闆随手附贈的剩餘雜物罷了。”
雜物罷了。
卡塔帕握住果籃把手的五指驟然收緊,抿着唇推門走進了房間。
不超過三十平米的小小天地在卡塔帕開燈那一刻染上了暖色,她将果籃小心地放置在書桌上,視線向右一掃,便落在了南希口中的雜物身上。
過細的紅線經過手工人的努力已經變成了稍粗的紅繩,而紅繩的下方,正壓着一紙圖畫。
如果再細心一點,便能發現圖畫的左上角,赫然寫着幾個不起眼的小字。
——中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