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是一場故意找茬的鬥毆。
用十字線的話來說——“你至于嗎?”
至于。
橫炮默默在心裡回答,揮出去的拳頭帶着壓抑許久的狠勁。
如果說卡塔帕是在不經意間撞上了十字線因為戰争背井離鄉,迫不得已降落在這顆泥巴星球上,還不能當着領袖的面說這些垃圾物種不好,從而心情十分不爽的槍口。
那十字線就是在不經意間撞上了橫炮本來就煩得要死,正好找不到宣洩點,還碰見某人居然敢欺負他明明氣得爆炸都還不忍心多說一句重話的姑娘,從而趁機借題發揮的槍口。
要不是勸架的人來得及時,他還真不敢保證他會把對方揍成什麼樣。
盡管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所以對于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委屈至極的機械師不禁在被拉開與對方的安全距離時,怒吼出一句:“你他渣的真是瘋了!”
橫炮聞言一愣,卻不做應答。
直到擎天柱趕來,依照規章對二人加以訓誡。
領袖似乎早就看出了他滿腹心事,好幾次在譴責的話語裡都夾雜着試探。
可橫炮偏就假裝一副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以沉默不語的方式糊弄過去了。
沒辦法,擎天柱隻好請來鐵皮。
後者頂着一張自芝加哥大戰後就鮮少出現的黑色面甲,在極度肅穆的氛圍之中,将小徒弟領了回去。
橫炮已經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
與心中敬仰的師父面對面站在臨時尋覓的倉庫裡,耐心地等待着對方的劈頭蓋臉。
但就像他沒想到自己在揮出拳頭的同時,心裡的天平就已經發生了偏移。
他也沒想到,以脾氣暴躁聞名的武器專家,在看着他沉默良久後,竟然隻是歎了口氣,輕聲道:“是我錯了。”
橫炮渾身一怔,擡起頭來:“……師父?”
隻見頭頂微黃閃爍的白織燈打在賽博坦人特有的機甲表面上,映出了一圈圈光暈。
鐵皮面色凝重地說:“我沒想到你會陷得那麼深。”
“會因為一個他鄉之人自亂陣腳。”
“失掉戰士該有的沉穩與鎮定。”
“……”
正所謂,溫柔的譴責最為緻命。
戰士垂眸,自知理虧。
“……抱歉。”
“你也不用道歉,愛人嘛,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
在受訓者猛然亮起的光學鏡中,鐵皮面色不改,繼續道:“我就是有點後悔,沒能早點教會你這個道理。”
随即他便見證了對方如何在短短二十個地球秒的時間範圍内,上演了一場從驚詫到茫然,再從茫然到釋然的情緒表演。
盡管全程橫炮都沒有采用任何言語來表明自己的觀點,但就憑他多年來對自己寶貝徒弟的了解,他知道,那小子已經對那個有關“愛”的論斷進行了默許。
“所以你想清楚了嗎?”
深知最近在基地裡流傳的各式謠言,武器專家結合一機一人近期的表現,也大緻猜到了故事的原委。
故而他試圖給出一點具有建設性的意見。
比如——“現在放棄的話,還來得及。”
結果橫炮思忖過後,卻是問他:“那如果我要堅持呢?”
“……”
鐵皮微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也來得及。”
然後便有了那一場欲蓋彌彰的真心話大冒險。
在經過某些見不得光的黑科技操作下,橫炮有幸在以虛拟冠名的網絡空間裡了解到了女孩更為真實的内心。
像是“想看煙花”。
像是“……想留住他”。
幾乎是在看到這句話的瞬間能量液上湧,橫炮激動得連前箱引擎都在顫抖。
隻不過在夥同好友主動出擊、套取情報之前。
他還迎來了一次來自醫官大人的促膝長談。
話題沉重而漫長。
救護車拿着采集到的所有數據,非常詳盡地,将卡塔帕所有的身體現狀都告知給他,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雖然她特意叮囑我暫時先不要告訴别人,但是依我看,你應該不屬于那個範疇。”
因此,當聖誕鐘聲敲響,那姑娘用安之若素的語調訴說着那段幾乎可以算作是噩夢的童年經曆時。
橫炮的火種不可避免地抽痛了起來。
他好像知道那人為什麼會被這樣荒誕的執念所困擾了。
一個從一開始就被打上抛棄标簽的人生,注定要通過潛意識領域裡無數次的掙紮,才能疏解掉現實世界中種下的萬千痛楚,從而讓靈魂獲得救贖。
橫炮承認當初他是被卡塔帕的“愚蠢”所吸引。
但事實上到了今天這一步,他才意識到,他所認為的愚蠢,其實是對方賴之以活的武器。
算不上有多高尚,但到了必要時刻,卻能保命。
故而火種艙中,名為欽佩的情愫油然而生。
橫炮沒忍住,待到女孩完成自述走向孤獨之後。
他便讨了個不起眼的,被人類稱之為“蘋果”的東西混迹在其他有心人的水果籃中,企圖填補掉那朵“小紅花”的空缺。
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察覺不到。
至于更盛大的禮物。
他要等。
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等一個看似是巧合,但其實蓄謀已久的邂逅。
…………
…………
“我的确介意你把我當做那隻貓。”
身前,十米開外。
卡塔帕的雙眼因為這場從天而降的除夕夜限量單品而蓄滿淚水。
橫炮在缤紛交錯的光影中,袒露了他的心聲。
“那不公平。”
“我不是它。”
“我就在這裡。”
“哪兒也不去。”
換言之。
如你所願。
我會留下。
————
“看不出來啊,你對這地球煙花還挺有研究?”
距離兩位當事人不超過幾十米的角落裡,克勞米娅一邊欣賞着漫天美景,一邊打趣着身邊的火種伴侶。
“哼,”鐵皮慣常以鼻子出氣,無語道:“也隻有這種文明落後的物種,才會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可是它們真的美極了,不是嗎?”
克勞米娅的目光流轉到互道心意的年輕人身上,笑得狡黠:“所以你現在是同意了?”
鐵皮也朝着同樣的方向看去。
“不同意能怎麼辦?”武器專家難得露出為難苦惱的表情來,“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前段時間從阿爾西三姐妹那裡聽來的有關卡塔帕的可憐遭遇還在腦海裡回響,縱使他再怎麼瞧不上人類,也不由得發自内心地佩服這位女孩的堅韌。
而勇敢的人理應得到嘉獎。
哪怕最終頒獎的人不是他。
他也不該成為那個阻攔對方接收小紅花的邪惡之徒。
…………
“黑了人家的通訊器就算了,這小子居然還敢使喚我給他造煙花,我看他是真的欠收拾了。”
親眼目睹着小徒弟俯下.身接受來自女孩的擁抱,鐵皮心裡分明欣慰得要死,嘴上卻還是不饒人。
所以克勞米娅毫不客氣地拆穿他,雙手環胸道:“得了吧,還收拾呢?我看那天擎天柱訓他的時候,你比誰都着急。”
“……”
“就你話多。”
“嘁。”
選擇性無視伴侶故作懊惱的瞪視,克勞米娅的目光被卡塔帕拿在手裡的紅色物件所吸引。
她下意識拍照截圖上網搜尋,待得到好奇的結果後,便怼了怼身邊人的臂甲,道:“等我去跟小姑娘學學,改天做一個送你。”
鐵皮自然也看到了她所說的東西,并毫不掩飾地表達了他的嫌棄。
“我不需要。”
武器專家拒絕得很是冷漠。
但克勞米娅卻不知是回想起些什麼,仍舊堅持道:“你需要的。”
…………
“平安順遂。”
“你需要的。”